韩将宗未说话,不知是不赞同,还是压根没往心里去,或是熟知人情冷暖,看破不说破。
骆深纤长睫毛一眨,眼中大半神色敛去,他清了清嗓子。
喉咙一动,那唇也动:“将军在家中住的可还习惯吗?”
韩将宗眼皮一压,收回视线,随和道:“习惯。行军在外的人,住过荒野,睡过沙地,如今待在这金玉窝儿里,吃住都是极好的,快要乐不思蜀了。”
此话虽然有过谦的成分,但是还算实话。
“惯就好,若是但凡有点不合心意的,将军一定要同我说,不要顾及什么情分脸面,到了这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中一样。”骆深面含微笑的说。
这话太官面儿了。
但是无疑客气和自谦都是能拉好感的方式,因为听在耳中颇为受用。
韩将宗似乎也觉得有趣儿,一向沉稳的面色微微一动,眼中叫秋日染上了几分暖意,整个都跟着生动了两分。
他含混的笑了一声,点了一下头。
气氛越发轻松随意起来,骆深此时才询问道:“将军晚上有事要忙吗?”
韩将宗看了一眼一旁副将,刘副将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安排,于是他道:“无事。”
骆深双眸立刻便亮了,身体微微前倾以示诚恳恭敬,但是表情仍旧控制的很好:“今日重阳,咱们庆城的牡丹节就在今夜。自入夜开始长街上便会挂起灯笼,夹道上提前摆满酒水和百类菊花供人自取和观赏,两旁商贩更是多不胜数,从小食到日常用品一应俱全,将军若是得空的话,不如在下带将军去看看热闹?”
韩将宗种种心思在心间过了一遍,才说:“好。”
这片刻的停顿看上去是在思考和犹豫,只有刘副将发现了他目光微微凝固大眼神,这表明他其实很想去。
得到肯定答复,骆深这回才真真切切的松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来,朝着乌木桌旁的两人一捧手,笑着告辞:“那在下就先告退了,等到了晚上,亲自来找将军。”
他转身欲走,不知想起来什么,又停住脚步,提醒道:“将军晚饭不着急吃,咱们可一起去长街上吃点新鲜的。”
韩将宗略点了一下头,示意可以,端坐的姿态一如既往像山峦拔地而起一般沉甸甸的抓稳地面,谁都不能动摇分毫。
他年过而立,见过的人多,走过的路也多,也见识过人心百态和尔虞我诈,有着丰富的阅历和缜密的心思,也练就了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沉稳气场。
而这一切都是骆深不具备的,有些气质只有岁月能够积累沉淀,而他太年轻了。
人总是得不到什么就执着于什么,缺什么,就爱什么。
无疑,这种气场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骆深收回余光,克制住心中颤栗的感觉,面上从容不迫的走出迎风阁。
刘副将看着他背影拐出了月亮门,才撅着嘴缓缓摇了摇头。
“不得了,不得了。”他眯着眼,慢吞吞地说:“这骆深简直,表面看起来挺年轻的,竟然是个风月老手。”
韩将宗仍旧沉稳坐着喝茶,刘副将往他那边挪了挪,感叹道:“你太冷淡了将军!”
韩将宗喝茶的动作一顿,不由看向他。
刘副将:“你这样很容易把人吓跑,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感,这机会不是经常都有的。你知道,剃头挑子一头热维持不了多久,如果你不回应,很快就凉啦。”
韩将宗张了张嘴,刘副将叹了口气,强调道:“尤其他这种情场老手。”
这话中包含的意思很明确了,韩将宗皱了皱眉:“他挺洁身自好的,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一晚上而已,将军连他洁身自好都知道了?”
刘副将立刻反驳,不赞同的嘟嘟囔囔:“这分明勾搭加暗示,还说他不是老手。”
韩将宗盯着他,唇角微微下垂抿着,双眼锐利如鹰。
刘副将跟他对视了一会儿,串联起刚刚他说的想要解甲归田的事情来,坚强地说:“我真觉得你不对劲儿,你现在已经开始维护他了,将军。”
韩将宗仍旧盯着他沉默不语。
片刻后,刘副将败下阵来:“好吧,”他拍了拍自己的嘴,“当我没说。”
华灯初上,骆家临街的迎风阁已经能听到外头逐渐热闹起来的人声。
韩将宗换了身干净衣裳,转过身来,刘副将对着他竖了竖大拇指,“这身可以,霸帅逼人。”
韩将宗略低头打量了一眼,没有太特别的感受。
“将军你可要好好表现,争取今晚能把关系更近一层楼。”刘副将给他鼓完气,转脸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万一吸引不到他,反悔了不给咱们钱怎么办。”
“不会的。”韩将宗沉沉道。
“怎么不会?”刘副将分析道:“你看,昨夜你救了骆深一回,第二天他就笑脸相迎,送来了三万两,这说明什么?”
韩将宗不搭理他,寻到自己的令牌,揣在腰间,然后从衣裳里掏出来之前骆深送给他的香囊,看了一眼也一并坠在了腰带上,平添了两分不羁。
“说明要哄得他的欢心,他才会心甘情愿拿钱出来。这叫什么?”刘副将成天操不完的心,深觉自己来这一趟老了十岁:“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韩将宗深觉他聒噪,笃定解释道:“不会吸引不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