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刀尖一步步的往上爬,却一次又一次的被踹进深渊,骨头被一根根剥出来,筋脉一寸寸挑断,他一时躺在乱葬岗里像是要与枯叶融作一摊烂泥,一时又在灵渊的缝隙里同邪祟妖魔撕咬,眼前忽而是师尊全身尽染的血色,忽而又是灵州首席月白的衣角,红白交错,变作问心台前浸透心头血的玉石,一双双仇恨的眼睛望着他。
“去死!”
“孽障!”
“妖魔!”
“你为什么要活着回来!”
为什么呢?
你们可以活着,我不能?
你们可以锦衣玉食,得享长生,我却要在鬼蜮挣扎,成为盛世之下的累累白骨?
容缨蜷缩起来,他感觉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墙角,雪很大,他很饿,冷的全身发抖,那是除夕夜,天衡州的主城被神仙施术,一夜间飘满了灵力聚集的花火,流光溢彩,落在人身上便会裹起一层柔和的暖光,满城烟火尽放,有如白昼。人流如织,没有人注意到在墙角有限的阴影里,有一个小孩快要冻死。
“好冷啊。”容缨浑浑噩噩的想,“为什么会这么冷?”
仙人掌心温暖的灯花也飘不到蝼蚁身侧,无人可见的角落,是主街高墙下的烂水沟,一面是元夕夜辉煌灿烂的人间,一面是潮湿冰冷的地狱,容缨仰望着转瞬即逝的烟火,缓缓陷进了污泥里,然后他被人抱住了,温热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脑袋。
“——别怕。”
风雪从门缝里溜进来,火堆噼啪作响,就在成蹊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容缨惊喘一声,从梦魇中摆脱出来,他松开手,凌乱的额发下,一双眼睛黑而沉,透着股浓烈的杀意,然后这股杀气在看清成蹊的脸后就变成了嫌弃。
“撒手。”容缨的声音沙哑至极,成蹊默默松开正在摸摸头的爪子 ,滚到了一边。
容缨脱力的倒在蒲团堆里,呵出一口白气,问道:“几时了?”
“下半夜了。”成蹊捂着脖子缩到角落,哑声答道。他本来就疲惫的要命,原主的身体也不算多好,连着折腾这么久,他自己也是头晕眼花,骨头缝里都跟刀刮一样,疼的很。好在容缨一清醒,他耳边的求救声便瞬间消失,成蹊得了清净也就懒得管了,烤着火眼皮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往下坠。
看一眼身上被处理过的伤口,容缨起身把把斗篷丢成蹊身上,“你睡吧,我守夜,睡醒以后我们下山。”
成蹊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看着容缨翻出匕首处理伤口,去除腐肉,冲洗包扎一气呵成,期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由得感叹主角不愧是主角,可真是个狼灭。
容缨重新添柴,火堆燃的更旺了些,映的他面容半明半暗,成蹊捂着斗篷昏沉间,忽然听见那火堆边心狠手辣的主角轻声道:“我昏过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跑?”
“你给我下了生死咒,我往哪里跑?”成蹊窝着墙角不愿动弹。
容缨拨弄柴火:“那为什么不杀我,这座山后就有城镇,我死了足够你脱身。”
成蹊脑袋一点一点,闻言抬头,疲惫的大脑没有分析出容缨语句下的杀意,反而实诚的回答道:“怎么杀?你手劲儿那——么大!我差点就被你掐死了。”
“而且你是心存良善之人,逃了这么久都没把我丢在大山里,我自然也不会把你丢在这里。”
“你还挺了解我。”容缨的声音阴恻恻的。
成蹊脑袋混沌,浅浅嗯了一声,“还好啦……也不是很多,只有一点点……”
他伸出五个手指比了比,“就这么一点点。”
他身子一歪一歪,很快靠着墙根窝成一团,睡着了,像只在恶兽口下翻肚子的蠢兔子,浑然不觉自己死期将近。
容缨捏着树枝,眼里郁色翻涌。
良久。
“算了,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