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天后再来给国公爷复诊。”
“我送送萧姑娘。”利叔亲自送萧燕飞下去了。
隔着房门,那“蹬蹬蹬”的下楼声远去。
外面的风从那扇开了一道缝的窗户吹了进来,带来几片从树梢掠来的粉色花瓣。
顾非池又朝下方的街道看了看,目送萧燕飞离开,随即就将窗户合拢,严丝合缝。
他转过身,给卫国公递了杯温水,轻声道:“爹,您要睡一会儿吗?”
卫国公一口气饮下了一杯温水,最后怔怔地看着自己拿着空杯子的右手,表情有些复杂。
他已经连续烧了好些天,起初太医开的药还有用,到后来,哪怕吃再多的药,他的烧也一直降不下去。
可现在,他竟然退烧了?!
高烧时,他身子乏力,头晕头痛,而现在,他的头不晕了,手也明显比之前有力气了。
难道,那个小姑娘真的能治好他呢?
卫国公如死水般的心荡起些许涟漪,心底升起了一丝希望。
能不死,他当然不想死。
他若是死了,儿子在这世上就真的孤立无援,只有这孩子一个人了。
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他不能让儿子一个人扛着!
他不忍心,更舍不得……
卫国公提起了一股劲,满是老茧的手捏紧了空杯子,沉声问道:“阿池,子渊那边,你可安顿好了?”
谢无端,字子渊。
他是卫国公看着长大的,连表字“子渊”也是卫国公所取。
“爹,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顾非池给他掖了掖被角,“子渊会好起来的。”
卫国公闭了闭眼,眼眶微红,透着难掩的悲痛:“谢家几代忠良,你谢伯父竟落了个如此下场。”
谢以默出身将门,十八岁中了武状元,此后便为大景朝征战沙场。
他运筹帷幄,用兵善出奇策,在过去二十几年间,先后参与大小战事数百次,无一败绩,打得北狄人十年不敢来犯,从此名震天下。北境百姓全都感念谢以默的恩德,几乎家家户户都为其立了长生牌位。
若非本朝自开国后再未封公侯,谢以默的功绩足以封侯,可现在他却死得如此不堪。
“若是……”顾非池只说了两个字,就抿住了色泽浅淡的薄唇,瞳孔是泼墨般的黑色,浓稠得化不开。
若是这两个月他在京城的话,或许还来得及救下谢无端的母亲,昭明长公主。
可这世上没有假如,人已经死了。
而世人还要赞叹皇帝仁慈,恩准昭明长公主的棺椁入了皇陵。
卫国公疲惫地长叹了一口气,眼角发红:“当年我们四人……如今只剩下我了。”
他、妹妹、谢以默和昭明从小一起长大,既是知己,也是亲人,可现在故人已去,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很快,卫国公就稳定了心绪,对顾非池道:“你能救下子渊,他爹娘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他清瘦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丝悲怆,痛极,哀极。
“爹,忧则伤肺,您先好好休养要紧。”顾非池接过了父亲手里的那个空杯子,安慰道,“一切有我呢。”
卫国公轻轻地“嗯”了一声,看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青年。
他手把手带大的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长成了一头羽翼丰满的雄鹰。
卫国公唇角逸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再次闭上了眼。
这一次,他的表情很安详,没再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又过了一会儿,房间内就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鼾声,在这静谧的屋内分外清晰。
背靠着迎枕半坐半躺在榻上的卫国公睡着了,鼾声平稳,睡得很熟。
“国公爷睡着了。”
房门口传来利叔蓄意压低的声音,沙哑颤抖的声音中压抑不住的激动。
利叔利索地关上了房门,快步走到顾非池身边,看着榻上酣眠的卫国公,眼眶发红。
国公爷几十年征战沙场,这人又不是钢筋铁骨,身上留了不少旧伤暗伤,去年秋天,国公爷在战场上又受了一次重伤,这才奉旨回家休养,伤是养好了,身子却大不如前。
这次国公爷淋雨后得了风寒,久治不愈,竟然演变为肺痈,每况愈下,甚至有相熟的太医私底下告诉夫人,国公爷怕是活不过半月了……
这段日子,国公爷的状态确实越来越差,夜不能寐,晚上不是被咳醒,就是喘不上气,许久没睡过一个踏踏实实的安稳觉了。
利叔哽咽道:“世子爷,国公爷不让小人告诉你,这两天他咳嗽得越来越厉害,已经两晚上没睡着了。”
“现在国公不仅退了烧,也不咳了。”
“这位萧姑娘真是神了!”
利叔喜出望外地看看卫国公,这些天压在心头的忐忑与惶恐此刻被喜悦所取代,神采飞扬。
这位萧姑娘开的药虽然与常见的药不太一样,可现在看,的确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