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可以说的,具体怎么回事不知道。”
孟老板闻言啧了一声,“你这家伙,别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游戏啊!”
从一个连身份证都不查的黑网吧老板口中听到这话,着实不易。女人还在耳边叨叨着“这么好的孩子要知道珍惜”巴拉巴拉一堆,颇有往言情剧台词的方向发展的趋势。祁川没理她,他用牙咬断了吊牌上的塑料绳,把帽子往脑袋上一扣,起身走了。
“唉你书包不要啦!”
孟老板喊他。祁川没回头,只是朝她挥了下手。
小商小贩都回家了,还有一两个夜宵摊摆在路边。午夜的平凉街显得有些寂寥,祁川走出小巷,站在公交站的广告牌前停下了步子。有些人一旦住进了脑子里,见不到本人也会觉得哪里都是他的影子。比如现在,祁川看见多日前的雨又从天而降,那个时空的郗白站在他面前,无措地看着雨中的自己跑远。
那时候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害怕,担心,大概还会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那张沉默的,难过的脸,又和烟火光下的那张笑脸重叠在一起。
祁川开始觉得费解,他在过去的十七年中从未因为谁的笑脸而如此时这般觉得心疼,他一度以为自己就是个冷血动物,这算是被什么打动了呢?明明对方还是习惯于退得很远,甚至退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现在想要看见他了。
甚至他还有一个不切实际的,突如其来的想法。
其实他们原本就开始于他的“一时兴起”。现在他又开始了,他快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短短一句疑问印在郗白瞪大了的双眸中,午夜准时攒齐的睡意在一瞬间消散了干净。
祁川:你在哪发个地址。
郗白抖着手打了街名发过去,他问:怎么了?
挺近的啊。祁川拦了辆出租车钻了进去,非周末的十二点半,压根不堵车,不到十五分钟就能到。
祁川:具体点的位置?
郗白看着第二条疑问,心脏砰砰砰地加速跳动。他从床上坐起身,又发了个小区名给他。不等他组织好语言问祁川想干什么,对面秒回的短信让他猛地心悸了一下。
祁川:我来找你,十分钟到。
这是真实的吗?还是在做梦?郗白使劲捏了下自己的手,感觉到手心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他僵坐着缓了一会儿,然后飞身下床换下睡衣,从柜子里抽了T恤牛仔裤套上,然后抓着钥匙小心又急促地冲出了家门。
他在小区门口停下了奔跑,略显宽大的T恤朝一边歪去,夜风吹在皮肤上是暖的,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路灯下站着的人。
少年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百无聊赖地踹着脚边的石子。郗白一直觉得眼前的不良少年高高瘦瘦,走路带风,但是此刻眼前的他也身影单薄。他看见了他头上戴着的那顶帽子,眼眶倏地一热。
为什么突然来找我?他很想问出声,他其实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不是用笔写不是发短信而是说出口的那个说,但是他无法做到。
“跑什么呀?大热天的。”祁川挑起一边嘴角,他这么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显得痞痞的,“打扰你睡觉了吗?”
郗白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后一如既往地垂下眼睛,摇了摇头。祁川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面前,他看着他的鞋尖,听到他的声音从很近很近的地方落了下来,像是午夜提琴,唤醒了他的所有悲喜。
“生日快乐这种话,要当面说才有诚意啊。”
祁川说完自己无奈地笑了笑,怎么回事,自己突然成了上门来要糖果的难缠小孩。这不是在为难人吗,郗白也的确被他说得不知所措。祁川看着他红通通的脸,看着他眼角的那颗泪痣,然后又猛地扬起手拍向自己的手臂,啪一声,一道蚊子血。
郗白努力让自己抬起脑袋,去看对方那张迷人的脸,这太不真实了。
他动了动嘴唇,祁川好似鼓励地对他笑着。
可是还不够,还不行——因为那也是在午夜,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夜幕包裹住他幼小的躯体,他蜷缩在衣柜里,头顶是炽热的吐息,有人捂住他的嘴,恶魔踩向了地板上的月光,他急促地喘着气,听到颤抖的气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要出声。
不要出声,宝贝,不要出声。
这个长达十年的噩梦,在他想努力越过它的时候又朝他奔涌而来。
“今年的生日愿望其实没什么好许,不如就许一个……”
一无所知的少年对他笑着,笑容里是纯粹的天真。
而郗白感到了翻天覆地的难过,因为他听见了,他钟情的少年在对他说:
“我想听你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