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随口道,摆摆手就去操场了。而祁川却被这句话刺了一下,他缓缓推门进去,随着逐渐变快的心跳走入隔间。
然而他却扑了个空。
郗白不在这里,体操垫整整齐齐地堆在一起,羽毛球拍和排球也分框装好,地上干干净净没什么灰尘,一看就是不久前才被打扫过的。阳光代替了男孩曾经常坐的位置,在水泥地上落下一个暖洋洋的光点。
失落的感觉太明显,祁川对自己无语到极点。他再也不随便吐槽影视剧里的主角们作来作去了,一旦有了特殊感情,所有人都容易变成傻逼。难受是他自找的,他拖了个体操垫坐下来,自嘲地想,搞不好郗白从今天开始就不来了呢?
祁川侧躺下来,行吧,在这里躺着比楼顶舒服很多。他望着窗外,等着困意来袭。一片不知道被风从哪里带来的银杏叶落在了窗台上,少年缓缓合上了眼。
然后男孩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浅眠中的人还是他所熟悉的样子,长腿稍稍弯曲着,精瘦的小臂上有一根青筋微微凸起。他白衬衣的领子有些翘,深蓝色的校服外套搭在肚子上。郗白的目光描摹过他英气的眉眼,在看到他嘴角的青紫时呼吸一窒。
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呀。
郗白轻而又轻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调整着姿势,直到正好为他挡住了日光。
在他小心地挪动的时候,祁川的手指动了动。小小的屋子里安静得好像能听清呼吸声,再静一点就该能听见心跳了。那再静一点,再安静到什么程度才能听见他的声音呢?
男孩细白的手指绞在一起,他盯着祁川手背上的一道短短的伤口,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心情,他还有再触碰一遍眼前之人的勇气吗?答案不言而喻。无论再来多少遍,他都会想要这么做,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还会心动。
他就是这么喜欢祁川啊。
一直呆在书包里的那盒创口贴被拿出来,郗白撕开一片,把动作放到无限慢,无限轻柔。
他为他贴上伤口。
而郗白没想到,这场景到了这里还能迎来和上次一样的转折。祁川睁开了眼,直直地望向他。与上次不同的是,少年的眼中清明一片,他根本就没有睡着。
倏地缩回了手,郗白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匆匆低下头。
然后就是沉默,无声是煎熬,他胆战心惊地等着宣判,但祁川半天都没说一句话。郗白不知道祁川正在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克制住自己把他拉入怀中抱紧的冲动。
等了许久,郗白没有等来什么宣判,而是等到了一只温热的手温柔地抚上了他的头顶,摸了摸他的头发。
“所以……”少年轻声笑了出来,“你到底为什么要随身带创口贴啊。”
郗白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对于决绝他可以忍着,对于温柔他才没有任何招架之力。祁川不知道郗白正在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克制住自己流泪的冲动。
最终祁川没有拥抱眼前的人,郗白也没有哭,小小屋子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变成了甜蜜的折磨。郗白拿出一个本子,放在膝上一笔一划地写。
因为你总是受伤。
他给祁川看,然后没等祁川有什么反应,他又把本子抽回去添了一行字。他是真的被祁川惯坏了,他居然有勇气跟他这么说话——
不能不打架了吗?
郗白的眼睛里是装满了心疼和怨艾的,他自己不知道,祁川可看得清清楚楚,他只觉得心里的冰锥化成了一汪糖水。他在这一瞬间就觉得,还是这样吧,也不要用什么逃避的方式来伤人伤己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就好,如果什么时候他憋不住了……那到时候再说吧,无非是被拒绝被推开而已。毕竟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人,祁川就觉得无所畏惧。
郗白现在要是说一句想要星星,他都会想办法给他弄下来几颗。
“……好。”祁川应道,“我尽量。”
能够得到这样的回应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郗白看着祁川没什么异常反而比之前更温柔的面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也不好意思明问。他还在纠结着接下来要说什么的时候,祁川朝着他靠了过来,他腿上一沉。
“困。”祁川轻声道,“我睡会儿。”
谎言。他才不舍得把这种独处的时间用来睡觉,下午上课有的是时间让他补眠。他能感觉到郗白整个人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了下来。
“……嗯。”
又是那种脆弱到会被空气腐蚀的声音,祁川这回听得很清楚。
一只手轻轻地盖上了他的眼睛,为他遮挡光线。
这是祁川活过十八年,觉得人生中有幸留存的,最温柔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