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吧,打包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还没等她想清楚,就又听见谢洵点了一份清炒时蔬、一份生滚瘦肉粥。
清淡得跟之前的两份特辣龙虾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店里准备得很快,没过多久,谢洵就拎着两袋打包好的东西走出来:“走吧,我先送你回医院,然后我再回去。”
谢聆闻着保温袋里时不时溢出的辣味眼睛冒光:“好的!”
结果十五分钟后,谢洵把车停在医院门口,自己没下来:“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好好看书少打游戏。”
谢聆下了车,正眼巴巴地看着副驾驶上的东西。
于是,下一秒,谢洵表情平静地把另一袋装着清炒时蔬和粥的袋子递给谢聆:“去吧。”
???
谢聆没想到事情的走向是这样,然后就听见自己的哥哥说:“我问过医生了,还是要清淡些。”
“那,那龙虾……”看着手里清淡的东西,谢聆犹不死心,指了指副驾驶那袋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食物。
谢洵沉静地看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带你吃这个了?”
“……”
谢聆瞳孔地震,继而换了一副参悟了一切的眼神:“好,好的哥。”
谢洵驱车回来的时候还不算太晚。
他把车停好,低头按了一下手机。
手机被按亮,显示的时间是八点五十,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未读消息。
谢洵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回想起临走前谢聆的某个眼神。
他总觉得对方好像误会了一点什么。
然而个中细节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跟她解释,谢洵微皱着眉,他总不可能把这些来龙去脉全说出来,更不可能说这份“外卖”不过是对一个蒙在鼓里的人的补偿而已。
是的,补偿。
谢洵拎着手里有些分量的东西,心里却轻松了不少。
他走进大门,外沿的廊灯还开着,映出一点客厅柔黄的光亮。
谢洵还不太熟练地用钥匙打开门,换好鞋离开玄关,穿过回廊。
他刚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摆了一块画板,上面是一副半成品的速写,从笔触和比例不难看出,上面的人是自己。
谢洵的表情有些复杂,然而等他再一转眼,就发现原本画画的人此刻正缩成一团窝在沙发上,闭着眼,眉毛紧紧皱着,嘴唇发干,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这是……?
谢洵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走上前试探着开口。
“程先生?”
没有反应。
但谢洵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似乎比以往更重,靠近一些也能感到一些不寻常的热度。
谢洵又走近了些,很轻地拍了拍程澄的背:“程先生?”
大概是有了推动,沙发上的人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舒服地动了动。
程澄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的。
他就记得跟刘叔说了一句不吃晚饭,结果今天起来一直残存的不适越来越重——想来估计是昨天跟田昕半夜敞篷兜风的缘故,自己回来也没注意,今天一天又吃得少,原本傍晚还没大事,结果一累积到晚上就突然发起烧来。
“程先生,你还好吗?”谢洵伸手碰了碰对方的额头,温度很高,“我去给你找药和体温计。”
他刚准备起身,结果还没离开,自己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程澄的掌心烫得惊人,他烧得有些发晕,一时间没能分清自己现在在哪里,浑浑噩噩而又短促地哼了一声,看见不远处的画板,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赶毕设的那一天。
他的眼睛还带着血丝,声音残存些许哑意:“别催了没画完……”
谢洵怔了怔,才意识到对方指的是旁边的画,心情骤然变得诡异:“程先生……”
“什么程先生程先生,”程澄迷迷糊糊地反驳了一句,“我是没名字吗天天先生先生的叫?叫我爸爸!”
“……”
谢洵直起身子,也不再叫刚才的称呼了,直说道:“你发烧了,药在哪里?”
程澄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的吵,又重新闭上眼,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还摇了摇头。
“都怪昨天……今天也……”程澄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现在是谁,可还是睁不开眼,小声咕哝着。
都怪昨天吹了太久的风,今天也没好好注意,真是的。
然而身侧的谢洵听见他的嘀咕,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程……我昨天也没叫你等我。”
谢洵也不再耽误时间,直接找到了刘叔。
对方看见他这样也吃了一惊:“小程先生说了今天不吃晚饭的,怪我,我当时没留意到他不太舒服……”
都发烧了还想着吃辛辣的。
眼见刘叔已经开始熟练地处理起来,谢洵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干站着等对方量了体温:“怎么样?”
“三十八度五。”刘叔说道,“应该是不小心着凉了……我先去拿点降温的来。”
“程……他以前经常这样么?”谢洵问。
一个感冒就烧糊涂。
“算是吧,”刘叔叹口气,“小程先生身体一直说不上好,虽然没什么大毛病,但小毛病总是时不时来。”
“我来吧。”刘叔对他笑笑。
谢洵看了一眼还整个人缩成一团的程澄,眉毛仍拧着:“如果要送去医院……”
“没关系的,如果要去的话,我叫司机就好了,您不用担心。”
“不过如果您方便的话,能帮忙把小程先生扶上房间么?”
“……好。”
谢洵走过去,程澄的表情看上去很臭,眼睛还死死闭着,倒是四肢都软软的,任人摆弄的模样。
刘叔刚想跟他一起扶上去,谢洵想了想:“算了,您帮个忙,我背上去就行。”
“麻烦您了。”
刘叔小心扶着程澄的背,把他的手搭在谢洵肩上。
程澄昏昏沉沉,但好歹还剩了一点残存的意识,还会找舒服的姿势,感受到有人正在帮自己,就干脆两只手勾着对方挂上去,只是脚还没放稳,乍一悬空,连忙蹬了两下沙发,还伏在对方背上,不满地啧了一声。
“……”
眼见他的脚还在乱蹬,谢洵皱了皱眉,但还是把两只手反过去一揽,将人箍在自己背上。
好轻。
程澄舒服了就不乱动了,还颇满意地把下巴往背上一靠,嘟哝着奖励道:“不错!”
谢洵抿了抿嘴,表情没什么变化。
他个子高,肩又宽,背好了一点儿也不颠簸,从一楼到程澄的房间并不远,谢洵走得很稳,就是背上的人自己不安分,下巴磕着他的肩膀一点一点的。
而程澄整个人又很烫,一侧的脸颊直接贴在谢洵的身上,尽管他穿了外套,都能感觉到一阵烙铁似的灼热。
“真的不用去医院么?”刘叔开了房间门,谢洵跟他一起小心地把他放到床上,问道。
刘叔轻车熟路地开始给程澄测第二次体温,又去拿了温水和毛巾来物理降热:“小程先生以前发烧就容易这样,处理多了就有经验了。”
“当然肯定还是要再观察观察体温的……”刘叔说,“我来就好。”
“对了,您今天的礼服到了,衣服我已经放您房间了,您等会儿有空可以去试试。”
“好。”谢洵点头,站在原地似乎帮不上什么忙,但又迟疑着没走。
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这间房间,忽然目光一凝,看见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好像是之前两人一起逛过的店。
刘叔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刻说道:“对,这个是订制的戒指,您要不要打开试一试?趁刚到,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还可以微调。”
谢洵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两枚叠在一起的男士戒指。
就是当时选的那一款,他还记得程澄填了自己的信息,说什么“只能登记一次”。
只不过……
他同样也想起了那时的场景,甚至包括后面程澄非要自己剥荔枝时,他看到的那些备注。
亲昵的叫法、熟稔的沟通……
“……不用试了。”谢洵冷漠地把戒指盒盖上,不过没立刻离开房间。
过了一会儿,刘叔露出一点如释重负的笑来:“降下来不少。我给他约一下明早的医生,今晚就让他先睡吧。”
谢洵点点头:“好。”
他跟着刘叔一起走出来。
谢洵站在二楼的栏杆上,客厅的灯还没关,从这里向下望,还能看见支起来的画板、随意摆放着的几支笔,以及画了一半的画。
而在画板不远处,桌上还好好摆放着自己刚刚才拎回来的保温袋。
谢洵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个人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不过竟然还真有些自己没想到的天赋。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床上放了一个系着丝带的精致礼盒。
打开来,是一套裁剪得体、布料上乘的结婚礼服。
谢洵嗤笑一声,回想起刚才看过的戒指。
独一无二不过是商家的噱头,为了一个谎言包装的假象。
这个人的黑历史多到不需要隐瞒,而他居然还真敢大大咧咧把手机展示给自己看,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
谢洵把礼盒放到一边,也并不打算试。
时间将近,这场婚礼从大到小的设计基本都是自己通过的,此刻那个正在发烧的人根本连看都没看过几眼。再过不了几天,他们会站在某一个草坪上,在鲜花簇拥的场景里,接受着不知哪些人的祝福,说着不知到底有几分真心的誓词……
他仍然觉得,这场婚姻十分荒诞。
不过……谢洵面无表情地想。
这个人对自己——好像是跟别的那些人,都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