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在外一直是家和万事兴的模样,原主是国公府正经的嫡子,现下还是准太子妃,就算这些人气不过,也只能忍着。
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另一桩事。
商沅对镜拉开衣领,脖颈上,赫然是昨夜欢好时印下的痕迹。
指尖覆上那道略显蛮横的吻痕,脑海中蓦然忆起那人压制自己的模样……
此时,门外传来一道易碎的少年音:“大哥可在?”
商沅掩上衣领,面无表情的打开门。
门开,露出少年莹白如玉的脸,身量纤细,眸含水汽,犹如三月带露春花般令人怜惜。
是他的好弟弟,商阙。
果然,绿茶弟弟会在吵架时沉默,却不会在事后挑唆时缺席。
“大哥,父母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商阙一开口就抢占道德高地:“你怎可那般说话,若是激怒他们伤了身子……”
“气到身子不是有阙弟这个好儿子嘛,想必阙弟定会在床边好生伺候的。”商沅全身疲乏,懒得和他客套:“我也困了,你若是来教训我的,不如自己关门出去。”
商阙被这直白的方式噎得面色微变,顿了顿,还是轻声道:“大哥,你不要和父母计较,他们也是担忧京城变天,你和太子牵扯……”
商阙猛然住口,商沅盯着他的眼神冷飕飕的,让他不寒而栗。
商沅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弟弟,忽然嘲讽的勾起唇角:“和太子牵扯过深的人,恐怕不是我。”
在原书里,太子和原主订下亲事,却和商阙暗中传情。
太子继位,君后的位置轮不到原主做。
太子失势,倒轮到他这个名义上的准太子妃陪葬了。
这对儿母子还真打的好算盘,如今商阙可进可退,却要逼他去死。
被商沅直接点在面上,商阙的笑意有些勉强:“话虽如此,哥哥毕竟是太子妃,谁不晓得哥哥对太子情根深种,若是看殿下失了势就要退婚脱身,难免让旁人议论,也让太子寒心……”
他压根不相信这废物哥哥真的敢和太子退婚。
商沅听得却忍不住要笑。
他现在严重怀疑原主被作者搞成了无脑深情人设,纵观全书,哪怕是暴戾的男主,都要比这个只会玩弄替身的恶心太子要顺眼许多。
可原主却一心想要当太子妃,更可笑的是,原主察觉到未婚夫和弟弟的勾连,非但包子到不敢出声,还想着加倍的对二人好,以此来唤醒二人的愧疚之心。
愧疚之心没有唤醒,倒是催生二人动了杀机。
让原主乔装打扮,在燕王身边做细作,就是太子想借刀杀人而已。
“他寒心关我何事?”商沅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商阙道:“若真寒心倒也好了,只怕有些人,根本就没有心!”
“大哥,你冷静……”
“方才的话,阙弟若是没听清,我不妨再说一次!”商沅一脸平静,丝毫没有意气用事的模样:“从今日起,我,商沅,要和太子退婚,日后他不管是身居九重,还是一死了之,都和我商沅无关!”
商阙愣在当场,难以置信:“你……你真要退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那么爱太子……”
他大哥一向对太子百依百顺,舍命尽忠的模样做不得假,如今却要退婚了!?
商沅懒得解释:“是么?那对不住,他失势了,我从今日起不爱了,可以吧?”
商阙喃喃道:“太子失势你就不爱了……难道你要让所有人都认为你是爱慕权势之人吗……”
商沅偏头,柔软的唇轻翘,比画中人还要惊艳魅丽:“那又如何,如今最有权势的是燕王,卫国公不是向来出君后吗,就算要嫁,我最想嫁的,自然是燕王殿下才对啊!”
商阙惊恐的望着他,嘴唇都颤了:“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若是让他知晓,我们国公府……”
商沅望着商阙一对儿细白牙齿不住打颤的模样,不由得淡淡一笑。
若是让他爹知道自己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爬了燕王的床,想必能直接寿终正寝。
商阙望着商沅的模样一怔,面色煞白道:“大哥,你从宫中回来疲惫了,先歇息吧,弟弟先告退。”
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
直到出了二门,手心仍满是黏腻的汗。
家人以为他这个蠢大哥去了宫中,他却知道大哥是去了霍戎营中,只是不晓得为何,这人却没死在霍戎手里……
这是他和太子的计谋,从来没想过,或者从没怕商沅知道。
可今日的商沅却判若两人,被他那剔透的眼神一看,似乎所有的秘密都无处遁形。
“殿下,京中又有人私自跑来投靠。”京营主军大帐外,展凌恭敬禀告道:“这次来的是都虞侯。”
霍戎声音波澜不惊:“乱杖打死,明日一起拖去城门口。”
“殿下……哦不……陛下陛下……”被兵士摁在营外的都虞侯看到霍戎的衣角,如抓到救命稻草般呐喊道:“陛下是我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我是来投靠您的,我我我忠心可鉴啊,您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别人来投靠都是荣华富贵,为何偏要打死我,陛下,陛下……”
霍戎在哀嚎声中微微眯眸,停住了脚步。
都虞侯看到眼前逐渐靠近的高大冷肃身影,抬头颤抖道:“陛下,陛下留我一条命,我一片忠心,日夜期盼陛下……”
“看本王兵临城下,你们就纷纷上奏疏请求太子,说自己愿出城借调兵马,募兵是假,倒戈是真。”霍戎五官冰冷锐利,如杀神般漠然俯瞰:“还敢说自己忠心?”
“那是……那是臣一心仰慕陛下神威!臣对陛下是忠心的啊!”都虞侯口不择言:“而且别的来投靠陛下的人不都是荣华富贵了么?”
霍戎冷嗤一声:“本王最恨背叛和出逃,都虞侯,很不幸,你两样都占了。”
说罢,他用马鞭轻轻拍着掌心,眯起的眸子里盛满嘲弄:“至于你说的那些人,没有鱼饵,鱼怎会上钩呢?”
若想捕猎,自然要施以钓饵,等那猎物舍身主动来赴死路。
都虞侯双眸中渐渐盛满恐惧,看向霍戎的眼神如同看可怖的鬼魅。
这竟然是……是霍戎早就布下的局。
身后的哀嚎再次响起,霍戎却没有再回头。
他早晚要入京称帝,开杀戒震慑的同时,也会留下一部分旧臣。
进城登基后投靠,是识时务,此刻背主奔赴,是投机。
冥顽不灵,杀之,浑水摸鱼,杀之,轻言背叛,杀之。
这场清洗,从霍戎还未入城时,已悄然布局。
只是说到背叛和出逃,忽然想起了前夜下药后逃跑的小细作。
说来可笑,纵使已命人把那恶心的床烧成了灰,昨夜,他却又梦见了那小细作。
少年腰身柔韧纤细,气息洒在他喉结上,格外撩人心魄,他不由得将人圈紧,梦中的少年终于抬头,却露出一张让他痛恨,又无法割舍的脸:“阿戎,世人都不可信,莫要太过信我。”
他看过军营给出的画像,那小细作的脸自己并未见过。
可这几夜,许久未曾入梦的少年,偏又如邪魅般再次出现,搅得他不得安眠。
霍戎缓缓的深吸口气:“那人有下落了?”
只要一提到“那人”,展凌立刻心领神会:“回殿下,属下去他曾经呆过的营房搜查,通过一些粉质和软体,确认此人曾用了易容之物。”
易容之物?
霍戎屏息道:“可有人见过他真容?”
展凌摇头:“那细作机灵得很,从未以真面目在军营中示人,之前属下给殿下的画像也有误。”
霍戎眸中掠过晦暗。
下药逃走,加上易容之物,那本就狡兔三窟的小细作,愈发扑朔迷离。
如同小猫挠人掌心后的迅速逃离,引得他心头发痒:“确认那小东西逃进京了?”
展凌忙道:“……已沿途划定了大致范围,他下车之地,应是京城高门权贵的街坊。”
霍戎唇角露出微讽的弧度:“逃跑都找不对地方,逃到京里……岂不是要自投罗网了。”
也不知这人是如何当上细作的?怪不得在他营中几月,传的都是无效情报。
霍戎迈开长腿向大帐走去,悠然笃定道:“展凌,进京后你负责追查此事,七日之内,朕有法子让那小东西浮出水面!”
展凌看霍戎的目光一变:“属下遵命!”
他们进京后多少大事啊?殿下却心急火燎的要找到这没折腾出风浪的小细作?
联想到那被霍戎下令烧了的大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下药撂倒他主子,借雨露后怀上龙子跑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