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秋胃口不是很好,简单动了动筷子就放了下来,用汤匙舀着粳米粥慢慢吃着。
等魏江和沈默一一放下筷子,慕秋也将那碗只用了一小半的粳米粥放回桌子。
***
下楼时,慕秋走在前面。
沈默刻意放慢步子,凑到魏江身边。
魏江眯起眼眸看他。
“老大。”沈默压低声音,“你真不把那件事告诉慕姑娘?”
魏江冷淡道:“她不会出事。”
所以,何必多此一举。
“但……”沈默挠挠头,“慕姑娘要是猜到了,肯定会生气。”
魏江眉梢微挑,没再说话,但那双狭长眼眸里透出来的意思很明显:她生气,与我何干?
沈默:“……”
行行行,是他多管闲事了好吧。
走在前面的慕秋知道他们在聊天,但她没有内力,压根听不到两人在聊什么,自然也猜不到这两个人谈论的话题中心是她。
出了兰若庭,慕秋就看到了那辆通体漆黑的马车。
马车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在烈日照射下,竟然折射出冰冷的寒芒。
更加诡异的是,这辆马车碾过地面时形成的车辙印,比寻常马车深上许多。
这只能说明,这辆马车要比寻常马车重非常多。
坠在身后的魏江走出兰若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车辙印。
他转了转手中弯刀,上前用刀背挑开车帘,回身注视慕秋。
慕秋会意,然而她左右望了望,发现店小二牵马车过来时,忘了在马车下面放块木梯。缺了木梯助力,上马车对她来说困难了些。
“魏公子,搭把手。”
慕秋出声,在魏江没反应过来时,慕秋右手扶着魏江手臂,借他来稳住身体。
魏江身体当即僵在原地。
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慕秋另一只手提着裙摆,勉强爬上马车,钻进车厢里。
待魏江抬眸时,只能捕捉到一片浅色衣角。
他薄唇微抿,翻身跃上马车,坐到慕秋身侧。
不多时,这辆异常沉重的马车晃动起来,朝慕府所在的方向驶去。
慕秋闲来无事,又不想自讨没趣和魏江聊天,侧过半边身子,撩起帘子看着外面的热闹。
瞧见有意思的东西,她会弯唇轻轻一笑。
魏江的背脊紧紧贴着马车壁,他闭着眼,安静倾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动静,手指在不紧不慢解开弯刀上的白布。
周遭的环境逐渐安静下来,空气中已经可以嗅见冰冷的杀意。
魏江手指合拢,一点点握紧刀柄。
心情愉悦起来,慕秋忘了刚刚在魏江那里讨的没趣,随口笑问:“魏公子这是第一次来京城——”
她的问话声与弩||箭的铮鸣声重叠在一起。
冰冷弩||箭带着收割性命的死亡气息,从街道两侧的屋顶射来,划破猎猎长空,直朝慕秋和魏江所在的这辆黑色马车袭杀而去。
魏江手腕一转,冰凉刀锋从慕秋右耳畔处滑去,刀尖钉在窗帘上,恰好挡去一支狠辣刁钻的弩||箭。两者相撞的力道震得魏江微微蹙起眉心,他身体微动,朝侧一倾,卸去这些后座力。
魏江的刀锋滑过慕秋耳畔时,削去了她拢在耳后的几缕碎发。
慕秋脑子有些发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背后冷汗已经开始冒了出来。
“遇袭——”慕家侍卫的吼声混杂在箭||雨之中,“列阵,保护小姐!”
下一刻,十几道弩||箭纷纷射中马车。
然而——
这些弩||箭只是在马车外侧留下淡淡的划痕,除了魏江挡去的那支弩||箭外,没有一支弩||箭真的对马车里的慕秋和魏江造成威胁。
这一切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第一次弩||箭袭杀没有取得成效,几乎是在下一刻,又一阵箭||雨从天而降。有箭||矢射中马屁股,马匹受惊往前奔袭,不仅冲撞开了慕家侍卫列好的阵型,车内的慕秋也被带得坐不稳,身子朝前一扑,整个人往另一侧狠狠摔去。
这股冲劲实在太大,慕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就在她闭着眼睛等待疼痛袭来时,魏江长臂一伸,拦腰勾住慕秋,一把将她带回到自己身侧。
慕秋的额头狠狠撞到魏江肩胛骨上。
这人身体精痩,撞在他身上和撞到马车壁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慕秋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还在恍惚时,慕秋听到魏江冷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慕姑娘,给你搭把手。自己扶稳我。”
慕秋:“……”
顾不得吐嘈这句话,慕秋尽力压着身子降低身体重心。
她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只能尽量做到不拖魏江的后腿。
只是她本就和魏江贴得极近,现在再伏下身子,从远处望去,她就像是缩在魏江怀里般。
魏江闭着眼睛,仔细听外面的打斗动静。
那些人用的弩||箭是军中强||弩,只能连发三箭,所以他们在射完所有的箭后,纷纷从屋顶处跳下来,换武器近身搏杀,试图接近这辆还在颠簸乱行的马车。
只是认真听了一会儿,魏江忍不住扬了扬眉梢,垂眸扫向慕秋。
这个女人的呼吸声,存在感实在太高了些。而且她身体的颤抖幅度还能通过两人接触的皮肤传过来,严重影响了他的专注力。
然而想到刚刚自己说的话,魏江拧起眉,还是没开口让她离他远点。
魏江没开口,慕秋却按捺不住了。
她现在完全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那个时间给她思考,只能轻声问魏江:“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一批人带着军中强||弩过来,似乎是要杀人灭口。”
军中强||弩?
杀自己居然要用到杀伤性如此大的武器。
慕秋瞳孔微微一缩,不由苦笑。
但很快,慕秋敏锐察觉到一个问题:这辆马车,居然连军中弩||箭都能挡下来?
慕秋忍不住顺着这个问题往下思考:魏江明显比她更清楚扬州知府儿子离奇暴毙案的内情,那他应该知道楚河对她存在着杀心。可是就在这种关头,魏江依旧写了封信把她从慕府约出来,还用这辆明显是特制的马车来接她……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魏江猜到了今天会有这场刺杀!
这一切都是魏江设的局,用她作为诱饵请君入瓮!
然而……然而……
她这个诱饵,她这个局中最关键的一环,居然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慕秋咬紧了牙关,搭在魏江胸口的手不由攥紧在一起,心中有一团名为愤怒的火焰正在燃烧着。
外面的喊杀声比先前小了些。
想来是沈默他们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马车的颠簸也慢慢平缓下来。
不多时,沈默清爽的声音透过车帘传进来:“老大,都解决了。”
魏江“嗯”了声,正准备往后撤拉开和慕秋的距离,却被慕秋一把攥住了箭袖。
在魏江的目光注视下,慕秋声音听起来有些幽然:“魏公子,你知道今天会有这场刺杀,是吗?”
魏江动了动胳膊,发现无法挣脱,冷声道:“是。”
慕秋抬眸,那双时常潋滟着秋水的眼眸,此时盛满了最真实的愤怒,眼睛瞪得比平时圆了不少,目光落在魏江的脸上。
原本是想和魏江争辩一二,但想到魏江惜字如金的属性,慕秋生生把自己到嘴的一连串质问又咽了回去。
她只是问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那为何,我身在局中,却什么都不知道?”
魏江看着她。
刚刚那一遭,她虽然受了些许惊吓,但身上并没有出现任何伤口,生命危险什么的更是完全没影的事情。
他想不明白,那日在船上她的脖颈被划破,险些身死魂灭时,都不曾怨怼过分毫,反而一直记着他的救命之恩。
如今怎么就问责起他来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魏江便不再想了。
他神情平静,回答慕秋方才的问题。
“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这根本无关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