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侯世子的接风宴。”
其实刚问出来,她就已经想起来了,是温浦长给谢潇南设的接风宴。
多年以来江湖宗门与官府之间在沂关郡形成一种平衡,但是谢潇南的到来无异于打破了这种平衡,所以早在听闻消息之时,就已经有不少人动起了歪心思了,这场宴会表面上是为谢潇南接风,实际上多数人都各怀鬼胎。
温梨笙记得上辈子去参加这个宴会,只在人群中遥遥看了谢潇南一眼。
那时候是抱着好奇之心,想见见这位世子爷的心态去的,现在则是避之不及,她立即一本正经道,“爹,我一个女儿家去参加世子的接风宴作何,万一有人窥见我的美色打我的主意怎么办?”
温浦长惊诧的瞪她一眼,显然没想到她脸皮厚到说出这种话,“整日跟个疯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这时候倒想起你自己是个女儿家?不去也得去,若是不认认这世子爷的脸,日后娄子捅到他身上,脑袋怎么没的你都不知道!”
温梨笙还想再辩驳,却见他扬着手里的竹条,又要训她,便只好应了一声作罢。
“我夜间有事要出门,你给我好好抄,回来我检查!”温浦长撂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去。
待他走了,温梨笙才从树上跳下来,先回去好好洗净一身灰尘,填饱了肚子,然后老老实实地在婢女的盯视下抄《劝学》,最后越抄越困,只潦草的抄了五遍就敷衍交差,爬到床上睡觉去了。
温梨笙许久没有睡这么安稳了。
自从花轿被谢潇南拦下来之后,又传来了她未婚夫家被谢潇南整个抄了老底的消息,温梨笙便被困在了宅中,虽说吃喝不缺照例如从前那般富足,但守门的人却不允许她出去,困在了那一方庭院之中,周围皆是谢潇南的人,她睡觉都是提心吊胆的。
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她悠悠醒来坐起身伸了个大懒腰,侍女才推门而进,端来了热水给她洗漱穿衣。
温梨笙自小就跟沈嘉清跑着玩,爬树掏鸟的事更是常做,所以平时出门就穿方便行动的上衣下裤,现下要去赴宴,自然穿得隆重些。
想起前世穿着红衣太过显眼,这次挑挑选选后,温梨笙穿上鹅黄色镶金边短衫,配墨黑的金丝元宝长裙,外面拢着一层灰雾般的轻纱,灯笼似的袖子露出一小截纤细嫩白的手腕,腕上的银丝铃铛镯衬得皮肤越发亮。
她正是年少,眉眼又生得漂亮,即便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眼中都像带着笑一样,站着不动不说话时,颇像一个被精心打造的瓷娃娃。
温浦长看了之后极为满意,短暂的承认这是他的宝贝女儿,连声叮嘱,“到了地方你就这般站着,一句话也别说。”
温梨笙没应声。
温浦长觉得不保险,转头喊道,“拿药来,先把你嗓音封几个时辰。”
温梨笙急忙喊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我保证不说话!”
温浦长这才满意,带着她出门。
她这个贪官爹,架子大得很,绝不可能按时去,即便是早就准备好也要故意晚一会儿。温梨笙抬头看看天色,心里犯愁,现在赶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饭。
接风的场地在梅家的老树堂,因堂内有一棵百年老树而得名,是梅家祖上传下来的,送走了几代人至今仍然旺盛,一到夏天树冠能遮天蔽日,十分壮观。
不过这场宴会后,梅家获罪覆灭,那颗大树最后成了温家的私有物,温梨笙还在树下打了秋千,偶尔过来玩,后来在战乱四起的时候被温浦长拍卖。
慢悠悠地到达后,旁人的马车只能停在堂内门外,但温家马车却能径直行入内院,无人阻拦。
温梨笙一下马车,就看见周围站满了人,三三两两地说笑,其中不乏有人偷偷瞥来视线。看着这些景象她有些恍惚,前世梅家被抄之后,这个山庄自然被她爹私吞,经过一番改建几乎推翻了原本模样,温梨笙偶尔回来这里玩。
目光扫了一圈,温梨笙远远的就看见谢潇南立在那棵百年老树之下,身着淡白色长衫,衣裳干净如棉只盘扣上一丝金色若隐若现,墨黑的长发散在上面衬得两色极是分明,记忆中那满是淡漠之色的眼睛此刻却带着笑,正听旁人说着什么。
不染纤尘的少年眉眼,如甘冽的清泉。
如此一看倒没有昨日那般傲慢,反而像是个彬彬有礼的文弱书生。
家主梅兴安率先上来拱手迎接,笑着道,“郡守大人姗姗来迟,可要自罚几杯。”
温浦长也笑着应对,“那是自然。”
说着就往前走,温梨笙刚想跟父亲打个招呼自己溜去玩,但不曾想温浦长见她今日难得扮相乖巧,思及女儿在郡中声誉不大好,于是便打算让大家重新认识一下女儿,也不愁日后难找夫家,便道,“笙儿跟紧为父,莫乱跑。”
温梨笙看见前面就是谢潇南,自然是不愿意去的,刚要张口却被温浦长警告了一眼。
她怕这个爹当众拧她耳朵,只好跟着上前,半遮半掩的藏父亲身后。
到了那老树下,众人见温浦长便纷纷上前见礼,温浦长却是应付的随意,走到谢潇南面前,才对着这文弱书生似的少年恭敬行礼道:“下官沂关郡郡守温浦长,拜见景安侯世子。”
温梨笙也跟着低头行礼。
谢潇南轻牵嘴角,笑道:“郡守多礼。”
温浦长先是客气寒暄了一番,而后指了指温梨笙,“此乃下官的小女,名唤梨笙。”
温梨笙没想到她爹突然介绍自己,一时间有些心慌,抬眼便不期然撞上谢潇南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眸,继而听他说道:“早听闻令媛天生丽质聪慧过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若不是旁边那么多人看着,又因不敢得罪谢潇南,她真想冲着这人用力鼓掌。
大反贼,您可真能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