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朔夏城,沈家。
沈之廓已然在正堂哭嚎了半个时辰,按理说他这九支以外的支系压根入不得沈家正堂,但沈之廓是三十六支的嫡长子,身份要更贵重些,便常常和沈家直系有所走动。
“你是说,有个化神期的散修跑到朔夏的地界来欺辱你?”
正堂上,端坐着一个白发老妇,姿态雍容华贵,不紧不慢地撇去茶盏里的浮沫,身旁各站着两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沈之廓一听她开口,赶忙跪伏下身子,泣不成声道:“妃姑姑,那小子实在厉害,我手下金丹期护卫说,他身上果真是散发着化神中期的气势,不需出手就打翻了他们,这哪是打我的护卫,这是在打咱们沈家的脸啊!”
被他称作妃姑姑的老妇正是如今沈家七夫人 ,沈妃。
沈妃冷嗤了声,淡漠开口:“沈家的脸可不在你个旁支嫡子身上。”
闻言,沈之廓吓得脸上的肉都抖了抖,连忙称是:“是是是,沈家的脸面自然都在宗室的大少爷身上。”
沈家旁支三十六,他不过是个末尾的嫡子,无论如何也不配和那位少爷相提并论。
沈妃将茶盏搁在一旁,听他提及那位少爷,似是有些愁闷,懒慢地开口:“少爷如今在嵘云宗清修,听说还被魔族染上什么病,正医治呢,也不知送去的千年仙参这会子送到没有。”
沈妃身旁的少年恭敬地给她斟满茶水,低低道:“少爷福运通达,自会平安无事,姑姑不需担忧。”
见他们扯开话题,沈之廓眼珠一转,又是一阵嚎哭:“少爷福星高照,可怜我那新娶进门的魏夫人,肚子都四个月了,就想吃点杨梅,却碰上这么遭事,下回若是再受这种屈辱,我哪还有脸面去见她们娘俩。”
沈妃被他吵得头疼,干脆指了身旁的少年道:“沈冰,你那处不是有位化神期的客卿?”
沈冰俯身行礼道:“回姑姑,是有一位。”
“带着去,让人知道知道,沈家的颜面不可侵犯。”沈妃随意地摆摆手,困倦道,“我困了,都退下吧,往后这种事别再找我。”
沈之廓哪还管什么以后,他现下已经迫不及待带着沈冰和化神期大能去找白龙复仇。
只要那化神期大能站在自己身边,这事传出去,往后谁还敢在他头上动土?
离开沈家,沈冰带着那化神期大能走在沈之廓前方,缓缓摇着手里的折扇,漫不经心地开口:“真是麻烦,居然连这种小事都要本少爷亲自出手。”
沈之廓殷勤地赶到他身侧,用扇子给他扇风:“表兄,你还记得我吗,六年前家宴,我坐在你身后。”
闻言,沈冰偏头瞥他一眼,冷笑道:“不记得。”
能混进家宴,也算这沈之廓有点巴结人的本事。
正午烈日高悬,沈冰烦躁不耐地道:“你确认那散修如今还在城里?”
得罪了沈家,长脑子的人都知道得赶紧跑,说不准现在人早就到八百里开外了。
沈之廓也正顾虑着此事,他脑门盗汗,紧张地四下望去,暗自祈祷着白龙还没走,眼睛往人群里一瞥,还真叫他看见了正在买茵红李的白龙。
“就是他!就是他!”沈之廓高声一喊,街上的人立刻四散开来,惟有白龙还站在原地,手心里捏着一颗紫红色的李子。
白龙抬眸看去,只消一眼便认出了沈之廓身后的化神期修士。
看来,这是搬了救兵。
见到白龙,沈之廓比见了亲爹还激动,指着白龙就开始吆喝:“表兄,就是他,这个混账散修,实在嚣张,他居然还敢回来。”
白龙静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沈冰摇着折扇朝他走过来,错眼间,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从前的沈檀漆,沈檀漆以前也爱这样晃扇子,难不成这是他们沈家人的传统爱好?
一想到沈檀漆,白龙莫名就走了神,回忆里沈檀漆嚣张跋扈的面孔不知何时竟然有些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只剩下沈檀漆嘴角挂着的浅浅笑意,以及吃杨梅时,唇瓣被汁水染红的点点绯色。
再抬头看向沈冰,白龙果然觉得不像了,和沈檀漆哪哪都不像。
他淡声道:“朔夏城没有不许人买李子的规矩。”
沈之廓被他这话给硬生生气笑了,怒拍大腿道:“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知不知道你欺负了谁,我可是沈家人,你欺辱我,就等于欺辱整个沈家!”
他说的夸张,沈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又懒得开口去纠正。
然而看向白龙时,沈冰眸光微深,略显忌惮。
他初以为沈之廓说的只是个化神期散修,没成想竟是个如此年轻的化神期,看年龄,此人不过十九岁上下,居然天资如此聪颖,就连沈家的天才少爷沈檀漆,也不过才金丹大后期尔尔。
沈冰不由得眼前一亮,干脆甩了甩扇子,对白龙道:“你天赋修为不错,做个散修实在委屈,不如到我沈家第三支系麾下,担个客卿的名头,今日之事便两清了。”
“这、这哪行啊,表兄……”沈之廓一听就急眼了。
“这没你说话的份。”沈冰冷斥一声,沈之廓立马不敢再多嘴。
白龙静静看着眼前的这出好戏,只觉得可笑,此行前来也实在无趣。
沈家人和沈檀漆果然是不一样的。
他淡淡道:“不了,我现下还有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