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兰烬心里差不多有主意了,从储物玉佩里摸出纸和笔,唰唰唰飞快填充自己大胆的计划。
由于左手系着绳,怕动作幅度大了,打扰到谢拾檀,他只能把纸叠在膝上,右手写得飞快。
但他又手痒,沉浸在某件事里时,会不自觉地有些小动作,不知不觉间,捏着那根白发化成的长绳,顺着绳子,一点点摸索过去。
窸窸窣窣一阵。
下一秒,一股彻骨的寒意腾地从体内席卷而出。
溪兰烬嘶地一口气,飞快捻诀将断开的发绳续上,无比诚恳地认错:“我错了小谢,我真的不乱碰了。”
谢拾檀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溪兰烬莫名觉得,他要是再敢乱动一次,小谢八成会把他的手砍了。
真是……相当冰清玉洁的大小姐脾气啊。
溪兰烬这次留了个神,控制着自己喜欢瞎动的手,将计划补充完毕。
等他落下最后一笔时,夜色愈发深了。
肚子里咕地响了两下,溪兰烬才后知后觉想起,好像很久没有进食了。
筑基期才能辟谷,他的修为还没达到那个条件。
溪兰烬扭过头,望向入定了一般、侧容冷如霜雪的谢拾檀,带着几分期待:“小谢,你饿不饿?”
小谢不理他。
溪兰烬站起来,测了测两人之间那根白绳的长度,大概能伸缩四尺远,说短不短,但说长也不长。
他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又回头看了看一动不动入定的小谢,张了张嘴,委委屈屈地坐回来,默默把自己裹成春卷,嘀嘀咕咕地催眠自己:“我不饿,我一点也不饿,一晚上罢了,我可以撑过去的,等明儿去了望星城,点上一桌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本来还没那么馋的,报菜名越报越馋了。
吸溜。
谢拾檀:“……”
聒噪。
溪兰烬嘀咕了半晌,决定早点睡觉,等睡着就不饿了。
正琢磨着该以什么姿势入睡,好减少对谢拾檀的干扰,旁边的树丛忽地沙沙动了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跑了过来,即将从里面奔袭而出。
溪兰烬双眼一眯,警觉地扭过头,暗自掐诀。
下一瞬,就见一只肥嘟嘟的野兔从树丛里飞蹦出来,咚地一声,以视死如归的气势,猛然直直撞在了他旁边的树干上,树叶都被撞得沙沙一阵响,落叶纷纷。
树下碰瓷自杀的兔子两腿一蹬,含笑九泉。
这叫什么,守株待兔?
溪兰烬怔了几秒,缓缓明白过来,唇角一扬,望向面色淡淡的谢拾檀:“谢谢你呀小谢。”
谢拾檀闭着双眸,神色古井无波,没有回应。
他只是被溪兰烬的喋喋不休吵得不耐了。
再吵个没完,撞在树上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溪兰烬朝着树下的兔子勾勾手指,兔子便被隔空抓了过来,他拎着兔子耳朵,提溜着左看右看,眼睛亮晶晶的,沙哑的嗓音带着轻快的笑意:“兔兔好可爱啊。”
是一句真心实意的赞美。
谢拾檀还以为他突发善心,又听溪兰烬自言自语:“这么可爱,不做好吃点都对不起它了。”
谢拾檀:“……”
附近就有流动的溪水,用控物术取来就是。
调料储物玉佩里也都有——溪兰烬的储物玉佩是最基础的,里面的空间和一个大点的随身包差不多,放不了太多东西,也没有刻录时间法阵,放食物进去会坏,不然他肯定提前装满了吃的。
身上冷飕飕的,溪兰烬懒得自己动,靠坐在树下,瘦长的手指闲散地搭在膝盖上,一下一下轻敲膝盖,右手拿起根枯树枝,跟用魔法棒似的,用控物术精准操作,隔空行云流水地处理好了兔子,抹好调料,又架上烤架。
谢拾檀注意着身边灵力的波动。
别说炼气期,就算是筑基金丹,也不一定能有这么精准的灵力操控能力。
许久,兔肉变得金红,泛着油亮,肉香溢了出来。
溪兰烬不紧不慢地又翻烤了一会儿,才将兔肉从烤架上取下来,弹指施了个降温的法术,让兔肉降到适口的温度,然后撕下兔腿,递给谢拾檀,笑吟吟的:“吃兔不忘抓兔人,来小谢,敬你一条腿。”
隔着他四尺远的雪衣少年漠然不动,显然对好吃的兔兔并无想法。
溪兰烬并不放弃,把香喷喷的兔腿又往前递了递。
谢拾檀这才开口:“不必。”
别人不想吃,还要强塞,那是为难人。
溪兰烬也不客气,收回来咬了一口,兔肉烤得外焦里嫩,味道不错,他饿得厉害,吃得有些快,不过吃相并不难看。
谢拾檀垂下双睫,被飘过来的香气勾起些许辽远的回忆。
许久之前,也是这么一团篝火前,对方串烤好两条鱼,笑眯眯地递到他嘴边。
和身边这人不同的是,那个人吃东西不是因为饿,而是想尝尝。
新鲜的玩意,他都想尝试。
某种压抑许久的情感,因为这一丝相似,像被滴进油的火堆一般,陡然失控地燎烧起来。
谢拾檀轻捻着腕间的雪凝珠串,却仍旧无法静下心,片晌,他取出贴身放着的玉箫,慢慢地擦拭。
想起他一次,他就会擦一次。
这几百年,他擦了数不清多少次。
溪兰烬闷头啃完兔腿,余光觑见谢拾檀在擦玉箫,好奇地望了一眼,笑问:“小谢,你还会吹箫啊?”
隔了很久,他才听到谢拾檀的回应,声音静淡缥缈,好似天边一捧将散未散的轻云:“嗯。”
溪兰烬立刻咽下了“能不能给我吹一曲”这句话,暗暗揣测,玉箫应该是一个对小谢来说很重要的人送的。
他有分寸感,没那么不识趣,不再追问,慢悠悠啃完了兔肉,再用净尘术弄干净自己,肚子一饱,困得立竿见影。
溪兰烬靠回树干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那我睡觉咯,小谢,你也快点睡觉,不然会长不高的,晚安。”
说完,很有效率地睡了过去。
翌日,旭日东升,阳光穿透树冠的间隙,碎金般洒下来,落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