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平时都是姜颂辛照顾他们,但姜颂辛现在拖着病体没有赚钱能力,离婚也没分到太多财产,跟了姜颂辛意味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就此消失。
而虎毒不食子,魏铭启总归不会亏待自己的亲生子。
所以在选择的时候,魏纯宇看着姜颂辛沉默了。
姜颂辛似乎也知道,她在财力方面完全没有竞争力,无论她有多爱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的未来,她都该无私的将两个孩子推给魏铭启。
可她真的做不到,她生了大病,不知还能活多久,两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念想。
于是她眼神躲闪,眼泪噼啪往下掉,仿佛终于从乌托邦里走出来,却被现实伤害的遍体鳞伤。
她知道,最残酷的,是两个孩子都不想跟她。
毕竟魏惜和魏纯宇都大了,法官最终会尊重他们的意愿。
魏铭启志在必得,甚至送了魏惜一套卡地亚手镯,还承诺以后她跟着爸爸,依旧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但最后魏惜坚决跟了姜颂辛,而魏纯宇低着头,跟魏铭启走了。
魏惜有时候会想,男人和女人之间永远有一道跨不过的鸿沟,无论魏纯宇有多不舍得姜颂辛,他也始终无法理解姜颂辛内心的痛苦和无助,就像分明是魏铭启的过错造成这一切,魏纯宇最终却怨她戳破了爸爸的背叛。
可魏惜能感受到那种痛,感受到为家庭奉献一生却被抛弃的女人的脆弱,她甚至能看清姜颂辛眼中如孩子一般的哀求,和想要留下他们却无法开口的酸楚。
她必须留下,她要撑起妈妈活下去的信念。
那时她十六岁,可惜不够强大,但幸好并不弱小。
而魏纯宇看到魏惜选择姜颂辛时,却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仿佛道德枷锁已经有人替他背负,他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跟魏铭启过好日子。
然后,为了支付魏铭启的家具钱和姜颂辛治疗的费用,魏惜把家里名贵的衣服首饰全都处理了。
姜颂辛治疗了七个月,终于结束最后一次放疗。
但她仍旧要继续吃药,防止复发。
医生告诫她注意饮食健康,保持心情舒畅,于是她们快半年没再提魏铭启的名字。
可其实一切都没有过去,魏铭启就像根毒刺,狠狠扎在姜颂辛和魏惜的生命里。
姜颂辛哭着睡着了。
魏惜强忍着咳嗽,替她换掉脏衣服,给她枕上枕头,盖好被子。
然后她自己才去浴室,冲洗一天的寒意。
热水从皮肤流下来的时候,她感到了被灼伤的刺痛,她手指发痒,似乎已经被冻伤,但家里没有冻伤膏。
冲完了澡,魏惜给自己冲了一杯感冒药,然后她才顶着半湿的头发,回到书房补回今天欠下的学习任务。
书房是魏纯宇的房间改造的,毕竟魏纯宇已经不会再回来住了。
离婚没多久,魏铭启又买了一套小别墅,记在那女人名下,魏纯宇搬去了别墅住,又被魏铭启送去了国际高中读书。
魏惜看了看被划伤的中指,伤口已经有些发白,不再流血,割痕也不深,应该很快就能结痂愈合。
但她知道,有些伤口,已经不会再愈合了。
她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泛黄的小相册,封面很土,但在十多年前还是很流行的。
她翻开相册,第一张照片就是幼儿园的纪念合影。
照片上的她和薛凛应该都是四五岁的年纪,恰巧被分到同个班级。
她记得自己面对新老师很紧张害羞,不好意思跟老师请假去卫生间,结果憋不住尿了裤子。
那时候她已经十分知道羞耻,也清楚这个年纪还尿裤子,肯定要被同学们嘲笑。
她无助地坐在椅子上不肯起来,泪眼婆娑,老师怎么哄都不说话不动弹,坚决不排队去吃午饭。
可她越反常,老师就越要关心她,班里同学也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老师为了不耽误时间,执意要抱她起来,她的秘密很快就要被揭穿了。
这对那时的她来说,天都要塌了。
小薛凛却突然站起身来,挡在魏惜腿前,一本正经说是他课间跟阿西吵架,惹哭阿西了,老师可以带同学们先去吃饭,等他跟阿西单独道歉,就好了。
老师不疑有他,开饭时间又到了,于是带着其他同学先走,说一会儿来接他们。
小薛凛没有嘲笑她,反而把自己的裤子换给她,让她将脏掉的裤子塞进书包带回家。
反正他们的裤子都是白色,而且小孩儿身高相差不大,乍一看看不出差别。
然后他帮她瞒住了所有人,保住了她小小的面子。
后来班里有人问小薛凛为什么只穿秋裤,小薛凛痞痞一笑,扬着下巴说:“专家说身体强壮的男生都体热,我太热了。”
其他小男孩不服不忿地说自己也觉得热,还有人为了跟薛凛比,当场脱掉了外衣。
大冬天的,把老师气的要命。
那时候的薛凛,仿佛是生命维度里灼热耀眼的太阳,在那个时间节点,成为保护神一样的存在。
这种强烈的热度,能够让暖意一直蔓延在魏惜的生命里,随着年龄增长,温度缓慢下降。
但就在今晚,魏惜能够明显感受到晚冬的寒与这股热源的冲撞,消弭。
童年的炽热支撑着她对薛凛的向往与喜欢,如今的冷漠却在清晰的冷却着这股热量。
就好像虚空中一个计分器,在不受控制的跳动着数字,她眼睁睁看着那数字在减少,她无能为力。
她知道此刻她还是喜欢薛凛的,但早晚有一天,数字会降到零。
那会是她彻底忘却薛凛的时刻,连同小时候那个。
魏惜将照片抽了出来。
其实这张照片是告别照,因为那时魏铭启临时调度到南方,魏惜和魏纯宇要转去南方上幼儿园。
为表不舍,姜颂辛帮她把照片洗了两张,一张自己留着,一张送给小薛凛。
魏惜将照片翻到背面,上面是薛凛小时候的字迹,并不好看,歪歪斜斜,用蓝色的蜡笔写道——
薛凛只对阿西一个人好。
而魏惜给薛凛的照片后面写着——阿西永远不会忘记xue lin.
那时候她还完全不会写薛凛的名字,照葫芦画瓢都画不像,只好用拼音。
魏惜的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她轻叹一口气,将照片塞回去,把相册藏进抽屉最深处。
其实小时候的事她也忘记了大半,偏偏对薛凛记忆深刻。
人的童年总会经历一些特别的人和特别的事,这些人和事成为心底的柔软和长大后的力量。
薛凛在她心里,曾经是这样的存在。
但承诺,都是用来打破的,就像她刚刚,也在盘算着忘记薛凛那天了。
魏惜拿出手机,将林佳祎打过来的二十万,分几次转账给了薛凛。
过了大概五分钟,薛凛那边收款了。
他们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魏惜想了想,幼稚赌气的给薛凛改了个备注——
赛博ATM机。
可收款可赚利息,生动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