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出去——低矮的阁楼里,楚昭临甚至要微微弯腰才能前行——但他什么都没说,就那样倚着门框看我。
他的眼神有些黯淡,我却无法赶走他,只好在他的旁观下,打开衣柜翻出一床被褥、两套旧衣,又把药篮子里染血的纱布、几瓶粗糙的草药丸子尽数收起,最后犹豫了下,把厚厚一本棋圣残谱也放进了储物袋。
自从知道它的来历,我便再没翻看。本来打算烧掉或者留给徐长老,但当着楚昭临的面,还是算了。
谁知楚昭临眼尖,还是问我:“那是什么?”
我欲敷衍过去,楚昭临作势抬手,我立刻坦白:“是棋谱。”
楚昭临这才放下手:“怎么喜欢上了下棋?”顿了顿又道,“陈平喜欢?”
“不,”我顿了顿,“只是我自己喜欢。”
楚昭临也不知道信没信,只转头走了。带着我回到乌鹭殿,却忽然搬出棋盘道:“来,我们手谈一局。”
那棋盘是乌鹭殿备着的,一同备着的还有什么伏羲古琴、徽墨宣笔,甚至还有蛐蛐笼子和骰子盅,但楚昭临一直没碰过,这些时日又无侍从伺候,便落了薄薄一层灰。
但楚昭临只屈指一弹,棋盘便焕然一新。我见状放下手中布巾,又为他沏了壶茶,才过去落座。
楚昭临沉默地呆坐着,不知在想什么,抬手落下第一子,竟然正在天元。
这真是少见的下法。我心中想着,见楚昭临并未下错,这才跟着落了一子在星位。
我神识全开时,大略是元婴巅峰境界。平时刻意收敛,也就筑基巅峰境。
但即使是如此,楚昭临居然还落了下风。
要知道他可是大乘境,纵使不常弈棋,也不至于是这个样子。
所以他的神识……
我一边落子,一边忍不住偷觑了楚昭临一眼。
他并未觉察异常,只一面随手落子,一面低声道:“大师兄,从认识起,我们就没有这样坐着好好聊过。”
“小时候我性情讨厌,长大了,你又只拉着师弟说悄悄话,把我撇在一边。”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跟大师兄说。”
“大师兄可知我今日去做了什么?”
我心里还在思索他的神识,随口答道:“莫非是找出了魔修?”
“错了,不过也差不多。”楚昭临微微笑着,“照河山之下,居然查出了长平派后山有一处残破的妖族结界,里面有大量魔气残留。可见确有魔修来过,而且大略境界还不低。”
“大师兄大概不知道,”他落黑提子,缓缓说着,“人、妖、魔三界,本是人族占据绝对的优势,但魔修出世后,你……猝然陨落,修仙界大为震乱,师父为了联合妖族抗敌,把镇压了八百年的妖族首领青墨河放了回去,从此三足鼎立,再不是人族说了算了。”
其实这些,我虽不知道详细,但毕竟看过原著,所以大略还是清楚。
于是我缓声答道:“有仙尊在,必能力克妖魔二族,重振人族荣光的。”
“是吗?”楚昭临却笑笑,“那如果妖族叛变,和魔修联手了呢?”
妖族叛变?这可不是原著的内容!
我差点脱手落歪,面上却镇定道:“竟有此事么?是弟子孤陋寡闻了。”
“猜测罢了。”楚昭临凝视着我,“毕竟青墨河当年,对大师兄的死可是很有意见。为此走前还和师父大吵了一架,差点放火烧了整个重华山。”
我目露愕然,楚昭临见我神色,笑得倒是真诚了些:
“青墨河,大师兄不记得他了么?就是小时候我们在桃花林遇到的那个蟒蛇妖。”
“说起来,他生而为妖族之首,却因滥杀百姓被师父击败镇压八百年。本是极其渴望自由的人,走前却仿佛依依不舍似的。师父赶他走,他还说……”
“‘叶微尸骨未寒,你个老废物就要赶我走吗?’”楚昭临倾身向前,笑着向我复述青墨河的话,笑容未达眼底,显得莫名冰冷。
“‘你既不在乎他,那就老子去找魔道的复仇。快,把他的尸首给我,从此叶微生是我妖族的人,死是我妖族的鬼,与你重华派再无半点干系!’”
“……师父当然没有答应,所以他们打起来了。”楚昭临恢复了语气,神色自若,“但此后青墨河回去,妖族在他的带领下,对重华越发阳奉阴违。找他们要龙骨凤髓炼制照河山,废了无数力气;近年来更是屡屡发现魔气出没于妖族结界附近,有了联手的迹象。”
我闻言哑然:“可,他不是说要找魔修复仇?”
“谁知道呢,”楚昭临冷冷道,“妖族最是反复无常,青墨河尤甚。”
“告诉大师兄这些,是提醒师兄,青墨河最是装模作样反复无常,万一他从那结界里过来了,大师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万不可信他任何一句话。”
“毕竟,只有我才能保证你和陈平平安喜乐,”楚昭临轻轻笑道,“青墨河却只会让你的陈平——粉身碎骨,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