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要说我这个念头,居然是和我最疼爱的小师弟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我没脸见他。我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师兄,所以一己私欲,竟毁了师弟们一生。
小雨淅沥。藏书阁撑起了防护罩,以防书籍被水汽浸染。然而没一会儿雨又停了,艳阳高照,眼瞅着上元节已过去七八日,雨水一过,早春渐渐来了。
我在这场雨中持续地沉默着,徐长老却全不在意,只拉着我一局一局地下棋,问他为何如此执着,长老便吹胡子瞪眼:
“你给我争点气!别真死在那帮大人物手上!”
“难得看上一颗苗子,你怎么也得给我好好地去堪梧,最起码得好好活着走出长平派。”
“听着,你这经脉是指望不上了,但神识大可努力冲上化神境。化神境后神识外放,不仅有一招‘神光扫庭’勉强当攻击技,还可短暂震慑敌人,然后趁机逃生……”
听听,都化神境了,还“趁机逃生”——棋修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尤其在我这个前化神境剑修看来。
我心里虽然这样想,但长老盛情难却,我不好拂他的意,便暂且抛却杂念,打起精神和他对弈。
说起来,虽然棋风一如剑意,但我的棋风和我当年剑意截然不同。
这很好理解,毕竟我和当年年纪、境况、修为、心境,全都不一样。
我当年剑意以锋锐诡变著称。“诡变”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就是无赖,打不过就骗,骗不过就赌。
而与这样的剑意恰恰相反,我的棋风极为绵密冷静,甚至极其有耐心,陪着一点点做劫消劫再做劫,一盘棋苦战到收官,仍旧能心如止水。
这些是漫长岁月中静思退忍留下的痕迹,这不属于重华叶微,而属于长平派的我。
这样的棋风说是岁月厚重都不为过,而这具身体才二十岁。显然这很矛盾,所以我平时下棋都会遮掩收敛。
但这次对上徐长老,也许是他的关切打动了我,也许是回忆旧友让我意兴阑珊……总归我没再收敛,而徐长老果然也起了怀疑。
他大概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忍无可忍扔了棋子问:“你真是二十岁?!”
“你绝无可能是二十岁”,我从他的眼神明明白白看出这句话。
但我还是笑得面不改色:“我的生卒年月,弟子名册上再清楚不过。棋风如此,不过多年磨折,有所了悟罢了。”
这倒也勉强解释得通。徐长老闻言纠结良久,堪堪信了。
“好罢。”他选择信任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而是道,“无论如何,如果你真正实力竟是这样,那么恭喜你,离化神不远了。”
“但是最后这一步之遥,也许十年,也许一天,”长老道,“为了在烜烨仙尊等人来之前,你有更强的实力自保,我想我们可以来一点特训。”
特训?我茫然望着长老,而徐长老指指棋盘:“你棋风绵长,长于防守而不擅进攻。而化神棋修最显著的特征便是进攻。所以,我们来——”长老摸了摸胡须笑道,“特训进攻吧。”
“长于防守而不擅进攻”,我哭笑不得想,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但无论如何,徐长老已经摆开架势,我便只好奉陪到底。
可我心中已无战意。事到如今,我失去了拔剑的能力,也失去了拔剑的理由。几盘棋下来惨不忍睹,徐长老唉声叹气,到底暂且罢休。
我不由自主地松口气。
走出藏书阁,外面阳光明媚天气甚好,而我精疲力尽,只觉厌倦至极。
这种情况下,我没想到还会遇到人。
手上铃当一步一响,我袖着手慢吞吞往前,转过檐角,却见绿藤萝下居然有人站着。
一开始我以为是楚昭临,结果定睛一看,居然是——
“季恒安?”
我认出他来,诧异地道,“你……怎么在这?”
灿烂阳光里,他双手抱胸站在藤萝下出神,闻言漫不经心朝我一瞥。
“等你啊。”他慢条斯理说着,“被沧溟这么拴着,找你可真难啊。”
师弟们说季恒安已被罚过,谁想还是这么盛气凌人。
我默默后退一步,礼貌道:“二师兄找我何事?”
季恒安却不回答,只望着我,忽然笑了一下。
“最后一子,为什么不落下?”
他这样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