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笑了起来。楚昭临怒声道:“不许这样笑!”他伸手来遮住我的脸,气息紊乱,而我终于敛了笑看向窗外。
如此又是不欢而散。楚昭临连着几日都没来找我,只和南宫玉见面就打。南宫玉穿一身暗沉沉的孝衣,楚昭临脸色阴沉更甚,两人没再像之前那样气场全开,然而方寸之间,杀意却更加明显。
落月雪天天安抚掌门,脸上笑得都有些僵硬了。这一日她前脚笃定和掌门说“只是切磋”,后脚楚昭临就下重手把南宫玉打伤。
南宫玉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全身鳞片都冒了出来。
鲛人寿命漫长,以南宫玉百岁年纪,不过刚刚成年。所以他如今竟比当年高不了多少,只不过到底已经分化为雄性,那一把低沉磁性的嗓音、还有五官略微的成长,终于不再会让人错认为女子了。
如今他是一个美丽又张扬的少年。他黑色的眼珠、略微蜷曲的黑色长发一如人族,但手腕、脖颈等处都覆满深蓝色的鳞片。鲛人的鳞片闪亮而耀眼,容貌也美丽大方,但这一切只是衬得他脸色更加阴鸷可怕而已。
我站在角落里看了一眼,低头系上鸿雁。楚昭临分毫也没有理我。南宫玉扬长而去养伤之后,他便坐在原地,任全身灵力乱窜,扰得那边干活的落月雪不得安宁。
楚昭临和南宫玉的打斗并没有影响到落月雪。而贺天南总抱着刀坐在她身边,偶尔会去武力规劝,大部分时候则视若无睹,自顾修行。
两人对那日南宫玉的话没有一点反应。没有愤怒,更没有辩驳。几日下来我明白了,南宫玉说得竟都是真的。
我死时贺天南真的在场,但他没有出手救我。我死后落月雪真的亲手把我分尸,依照她的习惯,也许还镇了符咒。
——担心我变成厉鬼回来报复他们吗?
这真是多虑了。
我依稀回忆得起来,我的死相确实是比较凄惨的。但那主要是魔修下手狠毒,和别的并无关系。实在要说的话,也只能怪我自己学艺不精吧。
平日里懒懒散散,以为横行修仙界,结果遇到真正的劲敌,瞬间溃败千里。
怪得一朝重生,要我拿不起剑。我确实是不配了。
至于贺天南,救我是情分,不救我也是应当。
我漫不经心地想着,那边落月雪却再也忍不了楚昭临的低气压,把法器重重往桌上一搁,笑道:“谁惹沧溟仙尊如此震怒了?摆脸色撒气给谁看呢?”
“楚微,”她伸手指我,“你在那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哄你家主子高兴!”
她语带命令。楚昭临闻言冷冷开口:“落月雪,谁许你这样跟他说话?”
落月雪静了静,笑道:“怎么,也想和我打一架?”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贺天南深吸口气,连忙劝架,又来亲自推我:“快去快去,去哄哄你家沧溟仙尊。把他哄高兴了,长平这趟才能顺顺利利的——到时候我给你请功,啊,就算重华还是不要你,你来我们云阳宗,我保你吃香喝辣!”
他一个穷刀修,也就比我稍稍有钱一点,哪来的吃香喝辣?
我这样想着,转念却又想到那是从前。如今贺天南可不再是个穷弟子,而是云阳宗金贵的小乘境仙尊,自然是被锦衣玉食、奇珍灵器地供着,舒服得很。
而贺天南虽然语气亲热,手上力道却是不轻,基本上是强推着我到楚昭临身边,没给我任何拒绝的余地。
我无法,顺着力道跪坐下来,对着楚昭临沉默半晌,干巴巴道:“仙尊,别生气了。”
楚昭临气场更冷。而且隔得太近,我感觉到他呼吸之间略微有些颤抖,像是努力在压抑什么。
可重华首徒,堂堂大乘境仙尊,又不是我这等筑基小弟子……谁能给他气受呢?
“别生气了,仙尊若实在忍不了烜烨仙尊,出手罚他便是,”我终于忍不住低声劝道,“何必这样生闷气,让自己不痛快,也牵连二位仙尊。”
我跪直了身体,摸索着给他倒茶,又递到他手上:“仙尊行行好,求您息怒罢。”
我递了茶到他手上,楚昭临伸手接过,终于有了动作。
他反手握住我手腕,死死握着不放开,沙哑道:“这些话……本该是我跟你说。”
“你不生气吗?你——”他一下子抱紧我,把我抱到远处窗棂上坐着,凑在我耳边问,“大师兄,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我愣了一下,因为坐在窗台上而被迫揽着他肩膀,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楚昭临声音压得极低,“贺天南,落月雪,我,还有这整个修仙界——我们这样负你,你就真的不生气吗?!”
“你不愤怒吗,不怨怼,不后悔?”楚昭临颤抖着笑起来,“大师兄,我求你,求求你跟我说实话。你说你恨我,好不好?说你恨我!恨毒了我!也好过如今你分毫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