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除去荧幕不算，宋与已经太久、太久没见过黎也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在曜蓝传媒的明星年会上。那时候宋与站在整个会场的最角落，身边空无一人。公司里的艺人和经纪人都躲他躲得远远的，话里也不提，对这个昔日红透半边天、而今被公司雪藏三年的“异类”，他们一直视作透明，生怕近身或谈起会沾了他的晦气。

和他境遇截然相反的就是黎也。那人被众星捧月，站在会场正中，对面是曜蓝的老总，旁边是谄媚陪笑的经纪人。

全程他们没有过一次眼神交流，宋与就远远看着。三年过去那人分毫未改，全是他偶尔夜里梦回时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够不着他了。

年会后宋与再没见过黎也，也正常。毕竟一个是从炙手可热的天之骄子成长为无可撼动的圈内“元老”的人物，另一个从当红到没落，江河日下，籍籍无名。

听说黎也那年也离开了曜蓝，在无数橄榄枝里自立门户，凭借他在圈里的人脉底蕴，黎也很快做得风生水起，盛极至今。

而他们两人，就像两条从同一个起点、向着完全相反方向出发的射线，分离那一瞬就是此生最近，今后山高水长，愈行愈远。

所以宋与没敢想过，他还有可能和黎也重逢。

宋与半晌说不出话。

介绍人“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好接受，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明天如何。在这个圈子里混啊，就是得认命，你……”

“我参加。”

“行，不参加也没事，我帮你跟老钱解——啊？”

对上介绍人惊愕的眼，宋与已经恢复清冷神色：“我说，我参加。”

“……”

留给他们的空余时间并不多，介绍人来不及分辨宋与到底是真心还是受了大刺激。节目组一方的负责人很快打来了催促电话，介绍人招呼着几个小艺人上楼，准备面试。

宋与跟在最后。

到酒店他就发现了，这里是p城评价不低的四星级酒店，完全没背景的新人小导演恐怕没这个魄力。面试环节请得到如今的黎也到场，那无论是噱头还是私交，都看得出底气了。

他们这种没背景没人脉的小艺人到这儿就是来陪跑的。真正特邀参加的角儿们，多半在楼上的专门包厢里等着。

果然。

介绍人把他们带到楼上，刚出电梯不远，就被虎背熊腰黑墨镜的安保人员拦下了。节目组不知道哪个小负责人跑来，跟介绍人交谈几句，中途两人视线似乎还往宋与这儿飘了一下。

不多时，宋与和身旁几个有点不知所措的小艺人一起，被货物似的交接到小负责人那边去。

小负责人把他们带过长廊，在中间一扇双开门前停下。他拉开门，房间里摆着许许多多套单人桌椅，已经坐上一部分的艺人们纷纷回头。小负责人对宋与几人说：“你们进去吧，分开坐，每人一桌。”

说完，对方没给他们发问的机会，直接走了。

小艺人们为难地僵在门口。里面有好几个都是荧幕上经常见的面孔，那些人本来就等得有点烦躁了，这时候看到几个不知道哪来的十八线也进了他们的房间，自然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僵持中，戴着棒球帽的青年垂着眼，安静地从几个小艺人间穿过，走进房间。

他挑了第一排离门口最近的桌椅，坐下了。

房间里安静了会，细微的议论声偷偷炸开。

“是宋与？”

“Truth那个宋与？”

“我还以为他已经退圈了呢。”

“不是说今天可能会有黎也在吗，他来找刺激的？”

“这谁，很有名气吗？”

“你连宋与都不知道？当年Truth里除了黎也外另一位曜蓝的当家台柱，可惜自己作死，非得跟黎也对着干，结果么。”

“……”

嘲讽藏在四面八方的阴影里，宋与这些年早就听得习惯而麻木了。

几个小艺人跟在他后面进来，被挡了“火力”，有人装没看见过去，有人朝他投来感激的视线。宋与接了，但没反应，他不是为他们才第一个进来的。

成团那时候宋与就没有什么好的早餐习惯，一直延续至今。早上9点前不想吃东西，今天坐了将近两小时地铁到酒店，路上也没机会吃早餐。为了待会儿面试不至于体力不支闹了笑话，他必须得让自己坐下来休息。

靠着桌子坐了会儿，宋与干脆趴下去——

这单人桌椅的高度，身旁时近时远的隐约嘈杂，不由得叫他想起他七年前还没成团那会儿，在学校里做练习生的时候。

那时候的宋与更年轻，更漂亮，一身少年感十足的挺拔骨架，一双能完美操拨掌控各种乐器的手，绝对音感的敏锐天赋更给他锦上添花，同龄人甚至前辈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越是天赋绝顶的，越不会珍惜，宋与也是。打架斗狠的事情他不热衷，但也没少做，好几回都是带伤上课，终于有一次，撞进个帮音律老师代课的“新老师”手里。

是他们音律老师永远挂在嘴边的得意门生，那年在圈内已经声名鹊起的黑马新人，黎也。

那天在个燥热的夏。

宋与刚跟人在校外“友好”交流完，算着时间，他顺着楼后粗壮的悬铃木跃上平台，攀进二楼教室的后窗。脚跟落地，他还没站直身，本该空无一人的教室地面上，视野里走进一双长腿。

“其他人都去钢琴房了，你为什么迟到？”

比他还刺猬头、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新老师”望着他，眉眼凶狠，然后打了个哈欠。

像狮子，或者大猫。

懒洋洋，没正形的，但是厚实的大肉垫里，藏着随便挠你一下就能叫人血肉淋漓的利爪。

那是宋与对黎也的第一印象。

但宋与不怵他，所以宋与站起身，一言不发就要绕过去。钢琴房在隔壁，比这个新老师早进去一秒，他就不算迟到。

可惜没成。

“喂。”

身后那人叫他，宋与停住了。

他还没回头，比他高了将近十公分的男人走到他面前，一把按住他额头，直接抵在雪白的墙壁上。

宋与回神，刚要动怒，就见还是那副没睡醒大狮子姿态的男人单手摁住他，另一只手在外套兜里掏了掏。跟哆啦A梦似的，对方掏出一片创可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