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难得是个太阳天,春三月的风还带着寒意,宁长风的牛车赶得很慢,约莫两个时辰才到村口。
远远地看到一棵杨柳垂挂在池塘边,宁长风赶牛车的动作慢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容衍神色恹恹地缩在被子里,不算强烈的日光照在他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像一捧初春未化的新雪。
景泰蓝紧紧守在容衍身边,抬头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他腾出手摸了摸幼崽毛绒绒的脑袋瓜,嘱咐道:“一会什么都不要管,跟着我。”
景泰蓝似懂非懂地点头。
牛车赶进村口,此时未到农忙时节,谷兴村的主路上三三两两地散着村民闲磕,见到宁长风赶着牛车回来,纷纷笑着和他打招呼。
“哟,宁哥儿回来啦,今天又买了些什么好东西?”
乡下人生活贫瘠,往往月余才会去镇上添些家用,不像宁长风,三天两头就要去镇上卖猎物。他又大方,时常给村里小孩带些果子吃食,久而久之在村里人缘还不错。
宁长风并未解释,那些人各个伸长脖子往牛车上望,待看清是个姿容绝美的男人和粉雕玉琢的孩子后一个个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
景泰蓝哪见过这种场面,害怕得往里缩了几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警惕地看着围上来的人。
宁长风单手将景泰蓝抱出来,对乡亲们道:“孩子怕生,别吓到他了。”
牛车上还有一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见宁长风这么说,一群人伸回自己老长的脖子,意犹未尽地散开了。
宁长风一一和他们打过招呼,赶着牛车往家里去。
远远地看到宁大谷和赵小芝站在家门口,正点头哈腰地送走什么人,转脸就看到宁长风赶着牛车回来,脸上更是喜上加喜。
赵小芝小跑上前,抢着要帮忙卸牛车,被宁长风避开。
他利落地跳下车,先把景泰蓝抱下来,又去背容衍。
赵小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指着一大一小问:“他们是谁?”
宁长风言简意赅回答:“捡来的。”
说罢不等赵小芝反应,招手让景泰蓝跟上,背着容衍走进灶房右侧矮小的房屋中,反手便闩上门。
门外传来赵小芝咚咚地捶门声,伴随着难听的叫骂。
“你这狗.娘生的破烂货,吃我家用我家的,谁准你带人回来了……”
她声音尖利刺耳,隔着门板一阵一阵地传来,宁长风置若罔闻,他将容衍放在唯一的硬床板上,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
容衍睁开眼睛抓住他的手,如墨寒潭的眼底涌动着歉意,他张了张嘴:“抱歉——”
宁长风的目光在他抓着他的手上落了落,又不自然地移开,道:“无事,我去叫她安静些。”
人却没有动。
过了几息,容衍才反应过来,像烫着一般松开他的手,一时竟有些讷讷。
他怎么会去抓一个哥儿的手,太无礼了。
宁长风暗自捏了捏被抓过的手腕,压下心中的异样,随手拿过墙上挂着的猎刀。
“你给我出——”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赵小芝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宁长风冷眉冷眼地堵在门口,不让她窥探到屋内任何一角。
“你给我把这两人哪来的送回哪去,咱家可养不起废人!”从牛车上下来时她可看见了,一个奶娃娃一个病得快要死的男人,全都是光吃粮食不干活的废物。
宁长风冷笑:“你什么时候养过我?”
赵小芝被他一噎,脸色阵青阵白,指着宁长风鼻子骂道:“你他娘说的什么畜生话,我跟你爹冰天雪地把你抱回来一口奶一口粥喂养长大,这么多年给你吃给你穿,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说着就要上来抓宁长风的脸。
在家里待久了,宁长风应对这种泼妇行径早就驾轻就熟,抽出猎刀往门框上一砍,只听一声脆响,刀口嵌进木门三分。
赵小芝果然被这一招吓住了,张目结舌站在原地。
宁长风目光扫过她,以及身后同样定住的宁大谷,目露威胁:“里面是金枝玉叶的贵人,受不得惊,要是再闹我把你们脑袋剁下来。”
说着将门狠狠一关,世界终于清净了。
门外赵小芝捂着胸口重重缓了一口气,朝地上恶狠狠啐了一口,仿佛要找回场子道:“呸,一个要死的病痨鬼,什么金枝玉叶的贵人,我看你是疯了!”
到底没敢再砸门。猎刀还明晃晃地插在门框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