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老走到顾良面前的时候,愣了一下,似乎看出了他是个男人。
顾良没想到的是,男人在短暂的错愣后,又很快重新入了戏。“娘子给我准备了安神汤啊,多谢。我这就喝。”
顾良眉头皱起来。“别这么叫我。这不是真演戏,你也不是NPC,至于这么入戏?何况……”
何况,你知道你就是这个剧本的死者吗?
王不老闻言,疲惫地笑了笑,坐到了木凳上。
好一会儿之后,他看向顾良:“你是新玩家吧?是不是只玩过《白老大之死》?”
“你是老玩家?”顾良问。
“是,也不算是。我玩了很多剧本了,但一直在简单级别里晃荡,没接触过高难度的。”王不老叹口气,“我已经习惯这个游戏了。越玩到后面,你越会发现,沉浸角色,有利于忘记现实,忘记是非对错。你必须让自己沉浸在游戏中,太过清醒的话……人会发疯。”
顾良没接话,看上去不置可否。但他右边眉梢挑了一下,唇角则向下轻轻一瞥,隐隐露出几分不屑的神情,显然是不认可王不老的话。
这个当头,王不老却竟端起安神汤,泰然自若尝了一口。
顾良来不及制止,眉头不眠皱起来。“你知不知——”
“我知道,我是今晚的死者。玩了这么多剧本,对于生死,我已经麻木了。终于轮到我死了,我反而觉得解脱。”
王不老无谓地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有意思的,再对顾良说:“娘子,我知道这汤里有迷药。我也知道你和慧大师的事。”
“是么。衣美人这么对你,那你觉得没所谓吗?”顾良问。
他自然不愿意把自己当成衣美人,没有直接用“我”这个字。
王不老脸上浮出某种奇异的微笑,他顿了顿,只说:“我不能明着给你剧透。我只能提醒你一句,如果王不老真的是活了几百年的武林高手,他会被区区迷药迷晕吗?”
顾良没接话,王不老摆摆头,再喝下一大口加了迷药的汤。“不过,有这碗迷药,反而是好的。那样的话,等我被杀的时候,会无知无觉,没有痛苦。够了。”
王不老这话,是很有矛盾的。
在上个剧本里,杨夜通过假死药的事情,已经证明了——这个游戏里,无论多么不可思议,只要是剧本设定,那就一定会成立。
在现在这个剧本的设定里,王不老是个有几百年内力的顶尖高手,这样的高手,是不会被区区迷药迷倒的。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按道理是不该怕迷药的。
那么他为什么说这种话?
眼前这个扮演王不老的玩家逻辑混乱,所以说了糊涂话。
又或者……他故意这么说,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顾良思考的这个当头,慢悠悠喝着迷汤的王不老忽然问他:“对了,《白老大之死》里,你找到了凶手吗?”
“嗯。”顾良点头。
王不老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那你玩得不错。我投错票了。我判断失误,害了一个好人,还害了个侦探,我内疚得要死……现在,总算轮到我了,我可以解脱了。”
顾良沉默片刻,问他:“为什么会投错?你那回的白儿子怎么做的?”
王不老:“按剧本,早上九点他就约了白老大去他房间,给白老大吃了有毒的东西,对吧?”
顾良点头:“不错。那会儿游戏刚开始。”
王不老:“我那回剧本里的白儿子,是在11点半的时候,故意端着一杯水,去敲白老大的房门,他主动撞上侦探,还和侦探说了话。他这是特意给自己找了个人证。作为一个新手玩家,他很牛逼、也很大胆,他这是直接让侦探当他的人证。”
这个凶手的玩法,顾良明白了。
他怕是特意留意着侦探的动向,甚至提前跟侦探搭话,诱导他在11点半的时候来二楼闲逛。这样一来,他11点半去找白老大,就能“偶然”遇见侦探,让侦探成为他是这个时间点才去下毒的人证。
白月光的毒,发作时间是3个小时。这样一来,在众人眼里,他的毒要下午2点半才生效。可白哥哥捅刀的时间,是2点。
顾良问他:“所以你投了白哥哥?”
王不老点头:“对。”
顾良沉默许久,到底开口:“你没什么错。有时候剧本越简单,凶手的玩法可能更自由。”
王不老苦笑。“谢谢。死前还有人能安慰我一下,够了。”
“我有问题想问你。”顾良摸了一下手上的红绳,问道,“你玩了多少个剧本了,对这个游戏知道多少?”
王不老道:“我只知道大家好像或多或少都犯过罪。我反正偷过东西。另外,每次大家进的剧本,好像并不是随机的。剧本的难度,会依据大家在破案过程中的表现来定。你看,我一直表现不好,所以一直在各种低级简单本混。”
“我听说,《画皮·长生》这个剧本,是所有简单剧本里相对比较难的。我混了那么久,才混到这里。你不一样,你表现好,玩完初始剧本就能来这里。”
——所以,这意味着,努力活下去,也许就能迎来通关、离开这个游戏的那一天?
可惜顾良没能问出更多的东西,王不老很快就在迷药的作用下昏睡过去。
顾良把他扶上床躺下,盯了他片刻,就离开了卧房。
他照着牌面上的路线图,避开逍遥派的各护卫,沿小路来到了西边客房。
途中顾良经过一处假山,差点直接撞上山壁。
顾良以为是因为此处地形复杂,加上晚上看不太清路的缘故,所以他走错了路。
但当他拿出地图核对的时候,发现自己没走错,地图上明明显示这里是有一条捷径的。
不过眼下剧本规定的时间也快到了,顾良来不及深思,只得走远路绕过假山,再往后山厢房的方向走去。
所幸,最后他按时到达了。
按着地图的指示,他上前敲响了某一间厢房的房门。
这个时候,恰好是子时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