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宜回道:“你我都是为朝廷卖命的贫民百姓,何来手下败将之说?”
班杰明叹道:“贫民百姓?这个词用得可真贴切!想必你也知道了,我无非就是一个普通农户,家里只有一个农场,平日里养几只鸟儿、种一些蔬果,跟你们这边的农户差不多,也都是靠着体力活儿谋生。”
顾相宜知道,来庆国当细作,比当个实实在在的农户划算很多。
至少会挣许多钱,至少能被同族高看一眼。
“我还是觉得当个农户挺好的,安安稳稳,自由自在的。那种惬意的生活,我向往过许久。”
“是吗?”班杰明笑道,“娘子就不问我恨不恨你吗?要知道,从农户变成使臣,不是每个人都能实现的。这么好的差事,偏是让娘子搅和了。”
顾相宜回道:“为了维护国家利益,我们都游走在最危险的境地。你这边若是得手了,那你方才深情凝视的照片中的另外两个人,她们该怎么办?尤其是那个被你亲手涂过黄油并祝福过的孩子。”
果然,一旦女人拿自己的孩子说事,但凡没有丧尽天良的男人都会感到一丝同情。
班杰明也不例外。
他只是重复的追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却没有猜测过——我究竟恨不恨你?”
顾相宜顿了顿,似是认真猜测了片刻,随后便回了一句:“会怨,但不会恨。”
“何出此言?”
“你跟那些洋人还是不一样的。你虽然活在虚伪之中,但却比那些肆意妄为的洋人更在意自己的信仰。毁灭庆国是你的任务,但除此之外,你有你的底线。”
班杰明也不知这话是虚夸还是另有深意,但这话确实中听。
他想,他的确对她有怨无恨,也从未想过要弄死她们母女。
否则,眼前就是机会。
但他是不会出手的。
“你放心吧,他们只是让我看着你,就像那些黑人一样。”
顾相宜问道:“黑人和白人有什么区别吗?”
班杰明听闻这话,当即笑了一声。
“你要知道,在我们的国度,只有三岁小孩才会问这种话。”
“但我们庆人对你们国度的规矩一无所知。”
要不班杰明怎么会感慨呢?
他重重叹了口气,目光并未与顾相宜对视,而是看向一处偏僻的角落。
他停顿了一会儿,任由暗室陷入沉寂。
顾相宜本以为他不愿说出这些私密的话,不成想过了片刻,他却又开口道:“在我们的国度,白人是主人,黑人是奴仆,你生下来是什么肤色,就注定是怎样的命运。而我……我是白人,我以为我会享有很高的权利,我以为我是我们国度的主人,但却还是被其他白人奚落、排斥。后来我才发现,‘白人都是主人’这个理论是给小孩子听的,等你长大了,你就会发现,在白人的世界,仍旧要奋力往上爬,爬不上去的人,地位和黑人没什么区别。”
班杰明的这番话,还真是开了顾相宜的眼界。
想不到洋国竟有这种规矩!
在说出这番话后,班杰明便也没再说话了,只是一直静静的望着别处。
说是看管顾相宜,但他眸光却没再与顾相宜对视。
顾相宜不知他究竟在躲避什么,却是坦然回了一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你能理解我拼命的了解中原文化、将手中的鸟儿化作武器、让农场的作物变成毒药,才爬上这个位置,但最后却又被你打入低谷的心情?”
“我说过,国家利益面前,我没办法让步。但是我能理解你所受的那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