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末将就藏在一家食肆,那边的女人都疯了,简直不像女的,有一个女司马,被火铳打中,血流了一地,战力丝毫不减,其中两个武艺最好的匪贼就是她杀的。”
本就是拿去送死的死刑犯,死了也没什么可惜,只是死时的情况,实在是骇人,杨青手到现在都是抖的。
“……大魏那边习武的人比我们多得多,当时街上有三个百姓会武艺,只是武艺差些,后头来的执金吾卫,禁军就可怖了,瞬时击杀了十六人,全灭。”
看到那儿他就不敢再看了,生怕晚了逃不掉,唤上事先准备好的武士,连滚带爬逃回来禀告消息,连搜刮的金银珠宝都没来得及带上。
杨烈眉头大皱,“怎么会碰上禁军?这不是皇帝亲卫么?”
杨青摇头回禀,“末将不知,但确实是天子亲卫。”
“你下去养伤罢。”
“是,谢丞相。”
陈柏章接过随从递来的暖炉,握进裘绒袖中,走至舆图前。
青南街距离府衙有六里路,按照预定的计划,这帮匪徒至少能打出南门,只要上了少南山,据险囤驻,就算官府派兵围剿,也能撑上三五日。
现在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消灭了。
杨烈摆袍坐回榻上,拧眉,“杨青平时不是这副窝囊模样,执金吾卫,禁军,这是碰上天子近卫了,这么倒霉。”
“问路石而已,不必在意。”
此次纵容死囚劫掠武库,一是为了震慑,倘若大魏上下就此吓破了胆子,大业先成了一半。
二则是试探大魏驻军、官员调度的实力。
只怕贺麒麟,早已知晓‘门’的存在,此女几度浮沉,手掌天下,此番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陈柏章手指覆上手边的青釉莲花三足鼎,沉吟细思大魏朝野已经知道‘界门’存在的可能。
杨烈靠回暖榻上,双手枕在脑后,觉得他是小题大做了,“天师不是有谶言,大魏女帝十子,里头有九子命格非凡,卓尔不群,它日必成灭世之祸,再者界门的数量和尺寸正在扩张,到中门大开的一天,大魏不攻自破,你担心些什么。”
陈柏章眯起狭长的眼睛,“只怕大雍境内已经有不少斥候暗探了。”
从大魏到大雍,普通人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但端看青南街的情形,大魏倒很有些不怕死的人。
杨烈重新坐起来,“我安排人排查。”
陈柏章沉声吩咐,“一,着重排查武士,尤其购买治疗内伤伤药的武人;二,告令各州郡,所有匠曹匠人,都需要登名造册,严禁私自离开本县;三,你亲自去挑选精兵六万,分散进入大魏,一半伪装成百姓,藏于市井,购买军粮军需,一半隐入深山密林,秘密建营。”
“行。”
杨烈起身,“凛冬将至,早点拿下大魏,这个冬天就不必受冷了,那边正是春夏之交,可舒服得很。”
再强的武士,面对拿着精良武器的千军万马,也只有跪地求饶的份。
大军围城,贺麒麟,要么死,要么投降。
大魏,也将成为大雍的魏城,耕种不完的土地,用不完的奴隶,唾手可得。
杨烈想着,倒嗤笑一声,“看斥候送回来的画像,贺麒麟生得确实美貌倾城,咱们陛下佛门待久了,想必是不屑一顾,这样的美人,该轮到老子了吧?”
说得灭一国好似探囊取物。
陈柏章狭长的眼眸里堆起不易察觉的愠色,声音严厉了许多,“贺麒麟坠入曲江时,年仅十二,起于微末,蛰伏六年,麒麟军锐不可挡,二十六岁围帝都,登帝位,扫天下,岂是‘美貌倾城’四字可归括的。”
“换做是你杨冲爆,扪心自问,你做得到么?”
杨烈浓眉拧成绳结,不免想起斥候暗探送回的消息,贺麒麟此人,杀兄弑父,屠戮临朔城,叫那突厥可汗畏缩进沙漠深处,三年不敢出。
听说当年灭满门的仇家王行,后来的割据诸侯,留下的骷髅头,如今正摆在中正楼装饰架上,大魏的臣子们对她忠心耿耿,又战战兢兢。
如此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确实是被美貌遮掩住的杀神,不好相与,杨烈心中一凝,收起轻慢戏谑,朝陈柏章略拱手,“抱歉。”
“破船还有三斤钉。”
陈柏章神情微缓,叮嘱道,“你此番挑选士兵,需得精心筛选,一,家有牵挂,二,忠诚勇猛,三,装配最精良的轻骑武器。”
杨烈明白,取过大氅披上,立时去办了。
大魏,上京。
宣殿。
中书丞谢璿,中书令于节,将作大匠赵成,经略官田英章,大农令齐长卿,谏议大夫卢匀,面对案桌上放着的刀器,以及能瞬时伤人的暗器,都沉默不语。
左边依次放着连弩、袖箭、长刀、剑,是那三十六名匪贼留下的,锋利坚硬,完好无损。
右边放着县衙捕贼兵与匪贼对战时使用的武器,多数是长刀,刀刃已经卷出了砍口,有两把甚至硬生生被劈成了两截。
至于火铳,匠曹们一一看过,如果没有相应的锻造术,就算知道是什么样子,什么结构,也拿它没有办法。
天子修长纤细的手指把玩着那把制作精良的连弩,宣殿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将作大匠赵成额上皆是湿汗,跪倒在地,颤巍巍请令,“陛下,请陛下让臣随明楼一起,潜入雍国,臣誓死也要学会雍国的锻造术,倘若学不会,学不到,就叫臣以魂殉,客死异乡。”
贺麒麟搁下手里的连弩,让他起来,“目前还没有寻到能让非武之人安全穿过的办法,且今日之后想再偷学,只怕是不易了。”
赵成几人惊疑,谢璿道,“照囚犯劫持武库的情形来看,当是大雍府衙故意纵容。”
“今日若非禁军、执金吾卫恰好在城郊接驾,赶到的及时,只怕上京城的百姓要被火铳吓破了胆。”
如此还没开战,大成人先惧怕了三分。
赵成与两三名文臣都明白个中意思,一齐变了脸色,不由往天子望去,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