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蓝取了奏疏来,在榻上支了案桌,小声劝,“那雍国退兵了,陛下早些歇息罢。”
贺麒麟微摆手,“让他们把孩子抱来,你去歇息罢。”
山蓝不敢再劝,应声称是,准备好暖茶退出去。
见安平王殿下在,忙躬身行礼,“陛下怎生比先前还忙碌,殿下也劝劝,龙体要紧。”
陛下言行与往日没什么差别,但近前伺候时,偶尔能闻见些药味,可陛下没宣太医,便是不打算声张。
山蓝忍了忍,便也将说的话咽回去了,“总之,殿下劝着陛下一些,早些歇息要紧。”
仲孙缙应下了,却也知她为何不能停下喘息。
精铁锻造的出现,势必影响方方面面。
大致船舶航运,小至油盐榨取,涉及民生各行各业,都有牵连。
盐、铁、船舶这些需要用铁的行当,会因锻造技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无论哪一个行当,官府营建都必须走在前列,因而朝堂上下,还有很多繁杂的事物要忙。
也要防范大雍的罪犯和穷凶极恶之徒,混进大雍为非作歹。
更重要的是,暗地里已经有不少‘外来’商人低价倾销米面,京城里买到的百姓,都是高兴狂喜。
长此以往,无疑是引颈待戮。
重兵演练虽然能威慑大雍,叫大雍不敢明着劫掠攻伐,但界门一开,大雍对大魏民生的冲击,却是拦不住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假如不早日应对,渗透一点一点加深,大魏就像被吸血虫粘住的躯体,早晚有一日,被人捏住咽喉,干枯而死。
屋里灯火宁静,仲孙缙轻叹,抱着六皇子贺饮饮进去,看着那张被灯火染上些许暖意的华颜,微微失神,是很久没能这般看看她了。
贺麒麟正看地州上送来的信报,冀北和关中的粮价已经有变动了,此两地为大魏天府粮仓,想必很快会波及十三州,“裴凡呢。”
仲孙缙看她一眼,声音清淡幽冽,“跟金鳞卫一起,出关查劫持案幕后主使,来信说已经将无名堡清理干净了。”
贺麒麟轻唔了一声,继续批阅奏疏,片刻后取了另一卷,指尖微顿,复又抬头,温声问,“你最近还好么?”
眉间清冷亦染上些暖意,仲孙缙点头,“还好,小春也好。”
贺麒麟想了想,点了点案桌上的竹简文书,“你擅内政,这些奏报看看有什么异常;庄云景通生意经,算一算国库投多少粮食,能稳住粮价;界门的消息不日只怕大白于天下,裴慎需得拟出些文章,讲明界门的利弊,避免引起混乱恐慌。”
抱着孩子进来的几人,也都习惯了,每次来见她,绝无花前月下,只有各类各样的政务。
她总有国务要处理,也总能给他们找出恰如其分的朝务来处理。
仲孙缙睫羽微垂,将小六轻轻放到她身侧,拿起文简,轻叹着叮嘱道,“你需要早些歇息了,至少子时前歇息罢。”
贺麒麟或可获不可地唔了一声,“你们去罢。”
其余几人站了一会儿,知道对方只当他们是个摆件花瓶,只得放下孩子,拿着书简去偏殿了。
贺酒记下了大皇兄父亲的叮嘱,至少子时前,仙女妈妈得歇息了。
现在仙女妈妈坐在中间,她和弟弟们像是一朵花的花瓣一样,非常均匀地围在仙女妈妈身边。
身体沐浴在一种浑厚磅礴的气息里。
那种感觉像是身体里的病垢,被一点点涤荡着一般,气息冲刷过以后,身体很轻盈很舒服。
是从仙女妈妈身上散出来的流光,贺酒知晓这是内劲,她有听王太医说,如果有至臻内劲温养小婴儿的身体,能改善体质,让她身体变得健康。
弟弟们都睡着了,睡梦中偶尔发出的轻轻咿呀声,都很欢快,大约做着安稳的美梦。
贺酒不困,也一点不想睡,就想这样看着仙女妈妈的侧颜,希望时光不要变。
也许等仙女妈妈睡着,她可以让小白团起来看看,妈妈在忙什么,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忙。
至少她看见仙女妈妈揉捧着竹简的手腕,就在心里默背造纸术,还有铅笔,钢笔的制造办法。
学校里有免费的书法课,笔墨也是免费的,学校体育课,活动课之类的,她都会去书法室练习写字。
所以她会写毛笔字,也知道毛笔字很累,竹简又重。
心里的小人滚过来滚过去,她已经在脑海中布置出了一百个实施计划,等琉璃滴漏最后一滴水落下,贺酒知道是子时了。
仙女妈妈依旧在翻阅绢帛,这次大约是从北边来的信帛,大多是羊皮卷。
但仙女妈妈明日寅时便会起,压缩的都是睡眠时间,得提醒仙女妈妈该睡觉了。
贺酒心跳砰砰砰,望一眼仙女妈妈的侧颜,憋得脸通红,“喵~”
贺酒脸色更红,几乎要捧自己的脑袋来两下,她连妈妈都喊不出,还能干什么事!
妈妈没有反应,她鼓足勇气又努力试了几次,结果都是喵喵叫,大约声音太小,妈妈压根没有反应,而且不知为何,只觉得萦绕在周身气息陡然强烈了一些,她不知道怎么地,完全不能抵挡地陷入了沉睡。
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仙女妈妈不在了。
贺酒四处看了看,回想了一下昨夜,她竟然是睡着了!
压根也没能看见仙女妈妈睡觉的模样!
也没有跟妈妈搭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