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然揉了揉冰凉的手心,像是个死刑犯在等待审判。
贺承早已习惯了他没有回应的样子,问,“你今晚去哪了?”
许然张张嘴,终究是没有将与乔安见面的事说出口。
贺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许然肩膀轻轻一哆嗦。
“你干什么?”贺承皱着眉看他,“我很可怕?”
“没,”许然努力露出一个微笑,轻声说,“没有。”
像是想到了什么,贺承努力压下已经冒上头的火气,放缓了声音,“那就别一副我会欺负你的样子。”
许然疑惑地眨眨眼,在他的印象中,贺承极少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贺承说,“白锦明说那天晚上你生病了,我没看出来,还让你出去,抱歉。”
说着,他微微弯腰,习惯性地低头,许然却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贺承抬头,看到许然一副惊恐的表情。
惊恐,并非惊讶,许然的双眼中充斥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怎么?”贺承不耐地问。
许然慢慢坐下,“不……没什么。”
他很难想象贺承对他低头的样子,眼前这个男人仿佛一辈子都高高在上,许然也早已习惯了去仰视。贺承忽然这样,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但贺承的表情仿佛他多说一句就会爆发似的,许然努力地将想说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坐好。”贺承语气不善地命令道。
许然挺直了身子坐着,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
“怎么,我就不能对你好点?”贺承怒道。
“没有没有,”许然连忙说,“挺好的,我没事。”
看着贺承一脸不耐的别扭表情,许然的心忽然暖了起来。
或许他是在反省那天晚上做得太过火吧,贺承是个聪明人,这会儿大约是想通了。
多少年没有从贺承这里得到过像样的体贴,仅仅是现在这样许然就已经觉得十分满足。他仰起头,对贺承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他真诚地说。
贺承没有表示,在许然看来这只是单纯的闹别扭,心中酸酸甜甜的,整个人都忍不住雀跃起来。
贺承关心他了,真好。
见他开心,贺承这边也松了一口气。
说分手是个技术活,处理得不好了甚至可能导致身败名裂,许然是个典型的给颗糖就跟你走的类型,想让他开心,也只不过需要柔声说几句话罢了。
太没有技术含量的任务,贺承甚至开始觉得有些无聊。
他轻咳一声,将许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道,“想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之前父亲让我参与公司的一个新项目,从零开始做,现在看来比较困难,我应该需要长时间加班,从下周开始应该就不会过来了。”
“加班?”许然明显没有听出来这话的含义,担心地问道,“很久吗?”
“不清楚。”
“那住的地方,还有三餐……”许然喃喃道。
“我请家政。”
许然不再说话了。他知道,对加班时期的贺承来说,请家政更方便一些。以前贺承也不是没有过长时间加班,但从没有不回来过,看来这次的工作确实非常棘手。
他笑笑,点头道,“我知道了。”
“好。”
贺承起身,将早已热好的牛奶递给受宠若惊的许然,道,“早点睡。”
就这样慢慢地拉开距离,等到他发现的时候自己早已抽身,这是他们那圈二世祖常用的套路。贺承虽然没亲身实践过,等真正用起来却发现自己似乎得心应手。
或许应该对毫不知情的许然感到些许愧疚,但贺承从不是多细腻的性子,也不会将这放在心上。
这一晚的气氛温馨得诡异,贺承没有要做的意思,许然便去了客房。晚上起夜的时候看到主卧的灯还亮着,许然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过去打扰。
“许哥,走,吃饭去啊?”
单位里的小年轻拎着健身包,热情地对许然招手。
许然笑着摆摆手,“你自己去吧。”
“走吧,好不容易项目结束,现在不放松等过两天又要忙起来了。”
这个叫何宇轩的男生刚毕业半年,对许然有着莫名的亲切,让平素独来独往的许然好不习惯。
许然又想拒绝,可何宇轩眨巴着眼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怜,叫他硬生生打消了说“不”的念头。
“……好吧。”
许然起身,在何宇轩热情高涨的欢呼声中开始收拾东西。原本这两天他是打算加班的,贺承不在家,他不想独自一人回到冷冰冰的卧室,何宇轩的邀约正巧给了他无法提前回家的借口。
与年轻同事聚会对许然来说并不是头一次,不知怎么,他一向很受小孩子的喜欢,就连刚从大学校园走出来的新人都对他很亲近。
隔壁办公桌的大姐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或许在惊讶这两个看起来完全没有共同语言的人为什么会约上饭,许然低着头,刻意忽略掉了她的注视,与何宇轩一起离开了单位。
一离开单位大院,何宇轩便长出一口气,“终于下班了,累死我了……”
“怎么了?”许然奇怪地看他一眼。
何宇轩四下看看,见没有熟人,便小声说,“连续加了三个周末的班,这周末主任还想加,我说家里有事儿,坚决不去。”
“项目不是结束了,怎么还加班?”
“不知道啊,”何宇轩苦哈哈地说,“所以我才不去,要真忙还好,可现在谁知道去了会被安排什么活儿。”
许然笑笑,“现在知道工作不容易了?”
半年前他刚来的时候许然带过他两个月,那时候何宇轩还放言这儿的工作太简单,哪里知道真正困难的工作从来都不是做技术,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平衡。
看着他高高壮壮的身影,许然颇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何宇轩还记得自己以前的糗事,红着脸挠挠头,说,“那时候哪儿能想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