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帝本就有些心虚,此时被苏皇后一说破,颇有几分尴尬,咳嗽一声道:“朕也是一时冲动,思虑不周。”
可不是么?
堂堂天子,宣召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进宫是何用意?传出去能听吗?
更不用说,这个少女还是堂侄徐靖的未婚妻!
苏皇后款款细语,温柔含笑:“赵姑娘是徐靖的未婚妻,还有三个多月,就要嫁进北海王府做徐家妇,也不是什么外人。说起来,臣妾早该召她进宫,给她一个体面才是。”
说着,又轻声道:“皇上可知道,赵姑娘的亲爹是谁?”
这能不知道吗?
永明帝忍不住哼一声:“她是赵元明之女。”目光紧紧盯着苏皇后,似要从苏皇后的脸上看出旧情未了的影子。
苏皇后神色一如往常:“正是。不瞒皇上,臣妾一直未曾宣召赵姑娘,就是怕皇上想起旧事,心中不快。”
永明帝口中很是大度:“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当年你和他一刀两断,断得干干净净,朕都清楚,怎么会因旧事猜忌你。”
苏皇后美目中流露出一丝动容,主动上前,俯身将头靠在永明帝的头边:“皇上这般信任臣妾,臣妾当年果然没嫁错人。”
永明帝大为满意,伸手搂住苏皇后的纤腰。
他素来喜新厌旧,身边美人一个接一个从未断过。不过,苏皇后在他心中的地位却是不同的。
年少时候真正动心的姑娘,靠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硬抢了来,为他生了儿子,温柔贤良,将内务打理得妥妥当当,从不用他操心。
一想起苏皇后的百般好处,永明帝因宫中传言而起的色心便淡了下来。
那个赵夕颜,到底是赵元明的女儿,又是徐靖未婚妻。瞧几眼也就罢了。
苏皇后在永明帝耳边柔声道:“对了,臣妾还有一桩事忘了告诉皇上。徐靖那个混账小子,今日在练武场上下手重了些,西河王世子颍川王世子都被揍得不轻。”
没等永明帝发怒,苏皇后便轻笑道着说了下去:“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愧是徐家儿郎,和皇上年少时候一般模样。”
永明帝被哄得哈哈一笑,也就不在意徐靖在宫中动手揍人的事了,随口道:“这点小事,皇后看着办就是。”
苏皇后立刻道:“胡乱动手,此风不可涨。臣妾已经罚徐靖禁足,等岁末那一日再让他出来。”
永明帝正为大晋战事闹心,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徐靖被禁足几日的事,随意点了点头。
苏皇后这才暗暗松口气。
半个时辰后,苏皇后才出了福佑殿,立刻打发身边宫人:“去赵府传本宫凤谕,让赵姑娘这几日稍作准备,岁末之日进宫赴宴。”
宫人恭声领命。
……
前后两拨传旨的人,相隔不到两个时辰。
焦急如热锅蚂蚁一般的孙氏,在传旨的宫人走后,长松一口气,双手合什:“谢天谢地。有皇后娘娘出面,总算没有大碍了。”
是啊!进宫觐见天子大大不妥,觐见皇后娘娘就不同了,这可是一桩极体面的事。传出去对声名丝毫无损。
赵夕颜眉头松了一松,仔细琢磨“稍作准备”这几个字,心里很快有了主意,低声对孙氏说道:“大伯母,离岁末宫宫宴还有三日,我想做一身新衣。再寻一个擅长梳妆的。”
孙氏笑道:“进宫确实要好好装扮一二。我身边的李嬷嬷最擅梳妆,到时候由着你使唤。”
赵夕颜知道孙氏误会了,也不多言,微笑着道谢:“多谢大伯母。”
待岁末那一日,孙氏才明白过来赵夕颜的用意。
赵夕颜果然精心“装扮”了一番。
一袭素雅的衣裙,腰身处特意缝得厚实了些,遮住了纤细的腰身。头上簪了几支华丽的金钗,脸上涂了一层脂粉,在李嬷嬷的巧手下,赵夕颜的肤色比平日暗了一些,眉眼也没那么耀目了。
依然还是美人,却平添了一分俗艳。最妙的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孙氏舒展眉头,笑了起来:“好好好,这样穿戴正好。”
赵夕颜微微一笑,拜别孙氏,坐上宫中派来的马车。
一个身着宫妆的女子,躬身行礼:“奴婢蕈紫,奉皇后娘娘之命迎赵姑娘进宫。”
这个宫人不算年轻了,看着有三十余岁的模样,眉眼秀气,语气温和。
赵夕颜微笑道:“蕈紫姑姑快请起。”
蕈紫忙应道:“赵姑娘这般客气,实在折煞奴婢了。”
马车再宽敞,站着也得弯着腰。赵夕颜让蕈紫坐下,蕈紫推却了几回,也就坐了。一路上仔细说起了宫中饮宴的种种规矩。
这些宫规,赵夕颜其实了如指掌。
蕈紫说了一路,十分详尽。待讲完宫规,忽地低声道:“奴婢是苏家的家生奴婢,当年娘娘嫁进太子府,奴婢做了陪嫁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