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霁那点怅然被震飞九霄云外,他将视线收回来,轻声道了句无妨,也去洗漱了。
回来时迟舟已钻进被窝只露出个脑袋来,谢清霁将嵌着夜明珠的灯盏合上,动作轻巧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少年闹腾了一个晚上,早就困了,偏又惦记着方才管事说的“君上”,扯着谢清霁开夜谈会。他没什么心眼,三言两句就先把自己身世抖了个干净,又好奇地问谢清霁。
谢清霁哪回答的出什么,只能半真半假含糊着应了两声。
好在迟舟很快就困得撑不住了,呼吸渐渐绵长,熟睡过去。
温和轻柔的月光从半掩的窗投射进来,恰好落在谢清霁枕边。
他耳边是迟舟平稳的呼吸,眼底映着一片月色,沉默着睁着眼望了许久,才渐渐有了些真实感。
他真的,变成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了。
抛却了风止君的壳子,眼下的他,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年,甚至身不由己,连是否能留在飘渺宗都要听别人摆布。
谢清霁一时觉得微妙又新奇,琢磨了许久,沉沉呼出一口气。
好像,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走一步算一步罢,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先留在飘渺宗,尽快将修为提上来。
还有那件未完成的事情……
某个模糊的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少年长睫微微颤了颤,眼底复又卷起一丝沉重。
倦意一点点卷席而来,这具身体到底比不得从前,谢清霁抵不过困倦,缓缓闭了眼。
将将要入睡前,他又想起来一件事。
——既然他是夺舍重生,那他原本的身体……
还在无归崖下吗?
……
翌日一大早,报时钟声准时响起。
迟舟本还想赖床,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结果就和穿戴整齐正准备推门出去看看的谢清霁对上了眼。
迟舟懵了一瞬,迟钝地眨了眨眼,然后反应过来飞快地往身上套衣服:“弧月等等我!”
匆匆收拾完,去集合的路上,迟舟简单给谢清霁解释。
“飘渺宗的入门试炼呢,一共有三回,第一回是报名,早就结束了,筛掉了一些年龄不符合的人,第二回呢,就是现在。”
迟舟掰着手指数,“这些课据说就是第二回试炼——我们已经上过好几天了,课程是长老们随机定的……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罩着你的!”
迟舟刚拍着胸膛担保完,一转头就看见谢清霁认真地望着他,眼眸明亮,神情专注,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讲什么惊世大道理的错觉。
他默默住了口,觉得有点承受不来——弧月怎么看起来这么乖!
此时太阳才初初升起,阳光还不热烈,温温柔柔地落在谢清霁身上,将他清冷的气质都软化了些。
迟舟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以前常常见到的,那种名门望族里的小公子,一言一行端庄雅正,矜持又贵气——当然弧月要比他们更好看许多。
迟舟他亲娘其实一度想将他培养成这样的小公子,可惜迟舟自小跳脱,始终定不下心来装个端正模样,大大辜负了他阿娘的殷切盼望。
不过现在……
迟舟看着身旁少年,不自觉也挺直了脊背,步伐都沉稳了些。
谢清霁两人今天来的比较晚,其他人都已经早早坐着等授课长老了,见到两人过来,互相望了望,眼里有好奇有疑虑,还有满满的防备。
拜入飘渺宗的名额有限,突然多了个竞争对手,大家自然是警惕的,更何况,在这之前,他们还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言。
迟舟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心思还算细腻,一下便发现了不对,他疑惑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发现平时和他玩得好的几个少年都躲开了他的视线。
迟舟皱了皱眉,耳尖的听见有人在小声讨论。
“就是他么?据说后头有人呢。”
“他看起来好弱小……好瘦啊。我戳一戳他会将他戳散吗?”
“可能就是太弱了,才找关系硬塞到我们这儿来……”
都是些十来岁的少年,话语还恶毒不了哪里去,只是各种胡乱猜测少不了。
迟舟听得有些生气。
他昨晚已经从谢清霁含糊的话语中给脑补了一出“娇弱少年无依无靠被迫出走,坚强不屈誓要自强自立”的凄惨戏本,眼下听着别人胡乱编排谢清霁,立刻就要挽起袖子打架。
谢清霁自然也听见了这些话,不过他没太在意,见迟舟情绪愤愤,迟疑了片刻,他轻轻碰了碰少年的手臂,一触即分:“长老来了。”
迟舟被他的话带开了注意力,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这一眼,他就变了脸色。
周围的议论纷纷也戛然而止。
一片寂静中,谢清霁听见方才还信誓旦旦说要罩着他的新室友正以气声绝望又窒息地问他,“弧月,你的脑子好使吗?”
谢清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