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学过吗?能不能教教我们?”
“要比钟子彦更厉害了……”
那些脱口而出的比较或许是无意,但听者有心。
钟子彦凭着自己曾学过的东西,自觉高人一等,又是在家里被宠坏了的,心高气傲,这会儿一听,气头上想都不想,就拉开几个少年,挤到了谢清霁面前。
“——弧月?”
四周静了片刻,谢清霁抬眸看喊他名字的人。
钟子彦的脸颊其实有点婴儿肥,这会气鼓鼓的更显圆润,谢清霁看着他,很失礼地想到了早膳时的包子。
……想戳。
……不可以。
……那是别人的脸。
大概是换了具年轻的身体,又没了“风止君”这名头的约束,压抑许多年的谢清霁终于忍不住冒出一点儿出格的念头。
不过好在理智还在,他并没有将这念头付诸于行动,只微微“嗯?”了声,表示疑惑。
钟子彦并不知道眼前这看起来一派冷静淡定的人其实心里只想戳他的脸,他眼角扫见新的授课长老已经来了,暗叫一声好。
“等会儿是剑术课。”包子脸少年眼里燃起不屈的火焰,认真道:“我要同你比剑。”
谢清霁:“……”
——年轻人,总是充满活力。
活了许多年,早就没了争强好胜之心的虚假少年谢清霁摇了摇头,没同意。
世人皆知风止君一剑动天下,和这剑都拿不稳的少年比剑,那不是恃强凌弱么。
然而钟子彦才不管,昨晚管事将两个人带回来的时候,他刚好起夜回来,躲在一旁将他们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钟子彦出身也不差,是家中嫡出大少爷,从小被宠着哄着长大。但后来他父亲花心,偏爱别人进献的小妾,冷落嫡妻,致使嫡妻郁郁而终,钟子彦对此深恶痛绝,连带着立刻就对谢清霁印象不好了。
入门试炼的报名早就结束,而谢清霁居然能横插一脚参与进来……多半就是攀上了宗门里哪位大人物,才谋来的特权!
他回去之后,心有不平,整晚都没睡好,结果今早旁人见他精神不佳,问了问,他没什么防备,下意识就说了几句。
这才有了一溜儿的传言。
钟子彦握拳,气愤不已。
他来飘渺宗,是因为敬仰风光霁月舍身为众生的风止君,想拜入飘渺学习剑术,却没想到,没了风止君的飘渺宗,居然会出现这样以权谋私的糟糕事!
钟子彦折身回自己桌案前,摸出一把木剑,啪地拍在谢清霁面前:“比比才知道!”
——他人小力微没法左右“大人物”,但至少他能让投机取巧的人吃点儿教训。
决不能让这等人搅乱了飘渺宗、败坏了风止君的遗世清名!
钟子彦下定决心。
有热闹看,少年们连授课长老来了都不知道,凑成一堆起哄着比一比。
谢清霁不知钟子彦给他扣了这么大顶帽子,他本还指望授课长老管一管这群毛头小子,结果抬眼一看,就知道今天这场比试是躲不过了。
这回来的长老他认识,正是他主峰之下最爱闹腾的那位,谢清霁依稀记得他名号叫明溱——之所以能记得他,还是因为当年谢清霁和司暮的各种流言,就属他传得最起劲。
也是个唯恐事不乱随时等着添把火的主。
果不其然,明溱知晓发生什么事后,第一反应就是:“成啊。”
然后便兴冲冲地抱手立在一旁,等着看人打架,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前任上司记在了小本本上。
谢清霁站起身来,叹口气:“我没有……剑。”
他的长剑风止,早随他一同坠落无归崖了,而身为剑修,谢清霁并不想用别的剑。
那是对风止的背叛。
他四处望了望,走到一株矮树前,伸手折了枝半臂长的树枝,轻轻掂了掂:“我用这个吧。”
谢清霁话音刚落,弟子们就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
钟子彦离奇愤怒:“你看不起我!”
迟舟呆滞了一瞬,想起来弧月来得晚,确实没有分配到木剑,赶紧把自己的递上去:“我有啊我有!弧月用我的!”
……
与此同时,六峰之上。
宿醉醒来的司暮歪歪斜斜地躺在软榻上,衣衫凌乱,一动不动。
昨天没用修为压着,像个普通人一样酩酊大醉了一场,今天醒来,他脑壳有点疼,视线迷迷蒙蒙了好一阵才变清晰。
满室酒香,自个儿身上尤其浓烈。
司暮揉揉眉心,依稀觉得昨晚好像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
他翻身坐起,衣袖带落了画卷,骨碌碌滚到地上,整张展开来。
画纸上空空如也,唯有落款和私印犹在,被泼了酒,化开了些。
在那旁边,还躺着一张被酒浸透的传讯符,可怜巴巴地皱成一团,都看不出内容了。
记忆缓慢回笼,少年冷清又沉静的眸在他脑海反复浮现。
司暮凝着空白的画卷,望了许久,才俯身捡起,缓慢仔细地卷起,收到了枕边一个小巧精致的储物盒里。
然后他三两下收拾好四周乱糟糟的酒坛杯盏,施了术法让自己恢复整洁干净,推门而出,顺手逮住路过的小弟子,垂眸冷静地问:“昨晚从我屋里跑出去的小家伙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