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拒的情绪瞬间腾涌上来,谢清霁也说不上为什么自己反应会这么大,大概是有过前车之鉴的缘故。
他挣扎起来,试图推开身上这沉沉的男人,然而司暮喝了一天,早就喝到断片了,眼前朦朦胧胧的甚至连人都看不清,只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等的人回来了。
得捉住,不能再让他跑了。
男人模模糊糊转过这念头,脑袋一耷拉,就埋在了少年颈窝处,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谢清霁只觉颈窝出沉沉的。
司暮发质偏硬,蹭得他有点儿痒,司暮呼出来的热气更是一团接一团地旋在他颈窝锁骨处,滚烫滚烫的,烫地他一个哆嗦。
谢清霁用了点灵力,挣脱了司暮扣着他的手,想到司暮拎小狐狸的架势,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掐住司暮后颈软肉,想将他提溜起来。
然而司暮拎小狐狸跟捏根葱似的,谢清霁拎司暮却很费劲,好不容易才推开他一点,艰难坐起身来。
司暮两只手原本是扣着谢清霁手臂的,谢清霁挣脱开之后,他醉醺醺之中大概觉得没有安全感,伸着手茫然地摸索片刻,然后果然地往前一扑,又快又准地一个熊抱。
谢清霁险些被撞得吐血,他这副瘦削的小身板哪里受的住司暮饿狼扑食般的一扑,背脊撞到软榻边把手上,钝钝的痛。
他咬着牙一巴掌拍司暮后背上,没省力气,一声闷响,将司暮拍醒了几分,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眼底雾蒙蒙的,没了平时懒散不羁的欠揍模样,倒显得有些乖巧。
像只乖乖守着人的大狼狗。
“起来,坐好。”谢清霁见他没有要发疯的迹象,心下稍安,又轻拍了拍他后背,试图让他松开手。
司暮好像没听懂,他定定地看了谢清霁半晌,忽然咧嘴一笑,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又抱紧了些,毛绒绒的脑袋蹭过来,搭在谢清霁肩膀上,喃喃地唤了声:“师叔。”
他闭了眼,熟稔地接了下一句:“生辰快乐……”
谢清霁背脊一僵,指尖倏然绷紧,半晌才错愕地眨了眨眼。
生……生辰?
他哪里来的生辰?
司暮醉得睡了过去,呼吸声平稳绵长,因为喝了酒,微微打着鼾,轻轻浅浅一声声,羽毛似的撩拨在谢清霁耳边。
谢清霁迟钝地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
今天并不是他的生辰。
而是清虚君将他捡回来的日子。
谢清霁是只狐狸,自有记忆起,便独自在深山里徘徊。
他体型太小,看起来奶里奶气的,毫无威慑力,深山里别的兽类闲着没事就喜欢欺负他。
小狐狸性子倔,努力磨亮爪子和体型比他大十几倍的兽类打架,受伤了就自个儿躲在洞穴里舔舐伤口。
清虚君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见着小狐狸的。
彼时小狐狸刚和一只虎妖大战完逃回来,浑身是伤,血淋淋的伤口深可见骨,他瑟瑟地蜷着,警惕地看着清虚君,生怕对方突然发难。
清虚君拿一枚香甜的灵果诱他,他不为所动,清虚君哄了他半天,没辙,试探性地走前两步,温声道:“我摸摸你,你别咬我好不好?”
也许是他声音太轻柔,小狐狸虽然防备地盯着他,爪子虚张声势地张了张,但在他伸手过来时却没有抗拒,任由清虚君轻轻碰了碰他额头的绒毛。
温暖的光芒落下,深可见骨的伤口痊愈了七八分,清虚君又道:“跟我回去好不好?”
小狐狸就这么被抱走了。
清虚君身上有一种很……很神奇的气质。
谢清霁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能笼统地觉得那感觉很令人安心,充满着温柔和包容。
他自有意识来便无父无母,未曾在谁面前示过弱撒过娇,可面对清虚君,他却第一次尝到了依赖的滋味。
他蜷进清虚君怀里,抱住尾巴,主动仰头,两只毛绒绒的小耳朵温顺而服帖地耷拉着,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清虚君的手,渴望得到清虚君温柔的触碰。
后来他成了清虚君的徒弟,带着不想让清虚君丢面子的心思,拼命修炼,终于修成人形,于剑术一道上大有所成。
再后来他默默地将清虚君带他回来的日子铭记于心,当成了自己的生辰之日。
这事没别人知道,小狐狸觉得害羞,将这个念头牢牢压在心底,就算是清虚君都不知道。
直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小司暮缠着谢清霁问了半天生辰,谢清霁不胜其扰,终于松了嘴,将这日子告诉了他。
谢清霁在回忆里沉浸片刻,被司暮一个酒嗝响在耳边,惊得回过神来,舌尖泛起怅然的滋味。
小司暮的身世其实也好不了多少。
据行露所言,小司暮是他在一个小村庄里捡回来的,据说村里的人都很厌憎他,说他克死了自己爹娘,行露将人捡回来的时候,小司暮浑身破破烂烂,凶巴巴盯着人,一副随时要打架的样子。
行露和他提起来当时场景时还心有余悸:“你都不晓得,小家伙当时可凶了,差点挠花我的脸……不过我还是挺喜欢他的,小孩子嘛,就得有活力劲。”
他说着说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叹口气:“他生辰日是他母亲的祭日,我寻思着这生辰日过起来难免伤怀,不如换一个,就换成他来飘渺宗的日子了。”
从某种方面来讲,师侄俩也算是个同病相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