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本来打算就说到这的,骰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这么一说总该明白了吧,结果他一抬眼,就看见谢清霁依旧在望着他,神色认真,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壮汉:“……”
壮汉被这道冷澈的视线望得不明所以,试探性地问了句:“你没见过骰子?”
谢清霁见过,司暮以前那些年里给他送来的各种小物件里,就有过玉制的骰子。
但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怀疑,只作不知,摇了摇头。
壮汉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是连骰子都没见过,挠了挠头,有点词穷:“就,它方方正正的,有棱有角的,然后每一面中间摁着颗红豆子,圆溜溜的……”
他绞尽脑汁地比划着,谢清霁依循着他的描述,在脑海里大致勾勒出一个物件来。
——对上了。
谢清霁回想起残镜里曾现出来的骰子幻象,眸光渐深,没有注意到旁边司暮在听见这形容后也微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看了壮汉一眼。
壮汉胡乱讲了一通,最后放弃了:“害,反正你们明天自己去看看罢,满大街都是呢,你们还可以买些回去抛着玩儿,也可以送——”
他话还未说完,街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有个婶儿好像被什么东西冲撞了,给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嚷了一句:“你这疯子,大晚上的跑什么呢,魂都要给你吓没了……”
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谢清霁也转眸望去,看见小酒楼外街道正跌跌撞撞地跑过一个人来,跑了没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两步摔倒在路边。
他身体似乎不太好,动作很不利索,挣扎着起来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有靠门边坐着的小弟子看不过眼,正要起身去扶,被壮汉叫住了。
方才还和他们有说有笑的壮汉,此时语调有点冷又充满着嘲讽:“不必扶他,一个自食恶果的疯子……离得远些才好。”
那小弟子不明所以,犹豫着回头望过来。
壮汉朝那疯子做了个呸的动作,不屑道:“这疯子不是好人,早些年坑害无辜忠良,强取豪夺,这才得了报应……哈,成日捧着颗破烂骰子,也不知哪里抢来的,疯疯癫癫地闹着要给人还魂呢!”
“你们小心些,他疯起来可凶了。”
小弟子讷讷道:“这样啊……”
他迟疑着又坐下了。
那疯子挣扎许久,终于自己站起来了,他一身破烂,头发久未打理,乱成无数个结,脏兮兮地顶在头上,东一缕西一缕,谢清霁都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站起身来,捧宝贝似的捧着个什么东西,爱惜地吹吹拂拂,嘴里嘟囔着什么。
谢清霁眉梢一动,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捏紧,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眸。
……
小弟子们来小镇毕竟是为了历练,而不是来玩的,吃饱喝足后,大家便各自回屋歇息了。
弟子不少,客栈空房有限,故而大家都是两人一房,唯独谢清霁不喜与人同塌而眠,借了司暮君的光,自己独居一屋。
屋内,谢清霁以指沾水,凭着记忆,在桌上画下残镜中曾显示过的骰子模样。
方才那疯子在酒楼外路过的时候,残镜忽然一颤,紧接着便开始发烫起来。
他心知有异,但当时在场人太多,他不好贸然去看疯子,更不可能将残镜拿出来,只能暂且压下心思,等各自回房后才拿出残镜来看。
然而残镜已恢复了平静。
谢清霁弹指弹落残留指尖的水,摩挲着残镜镜面,久久沉吟。
他是这尘世间第一个发现天道有异动的人。
修为心境到了一定境界,能与天地通感,谢清霁某日闭关出来,心生不详,有所感知,便立刻开始探查这件事。
然而天道存在的时间甚至远超于尘世间,它无形无影,想窥见分毫都实在艰难。
谢清霁奔波了许久,才渐渐明白了天道想做什么——它想重塑神身,化无形为有影,彻底掌控这天地万物。
芸芸众生经过千万年发展,相生相克,才得以保持平衡,相安无事,天道这么一来,势必要打破安宁,造成无数灾害。
谢清霁自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在意识到天道的意图后,开始想办法阻止,然而就算他是修仙道第一人,也孤拳难敌天道,查阅了无数古籍之后,他决定借助一些法器来对抗天道。
然而这些法器历史悠久,早就不知流落何处,又成何模样了,谢清霁几番寻找,只找到一枚破破烂烂的残镜,还被岁月腐蚀得用不了了。
谢清霁只能引天地之灵气,废了好多功夫,将残镜再次炼化,利用残镜来感应其他法器。
只可惜那时刚炼化了残镜,天道就忽然生变,他匆匆离开,也来不及找法器,就……
他正沉吟着,门忽然被叩响,司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乖徒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