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下,确定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叫涂县,距离浅安镇还有不到一百里的距离。
晏秋知道傅家本事大,既然知道了他的位置,说不定会在高铁站,火车站等地方等他。
于是干脆不坐车了,打算慢慢走回去。
那是家的方向,他不嫌远。
走累了就找个饭馆坐下吃饭,吃饱了就继续向前。
越走,他听到的有关傅家的消息就越多。
餐馆的电视上,商场的屏幕上,随处都循环播放着陆软他们寻找他的消息。
陆软靠在傅建庭的怀里,泪眼盈盈地看着屏幕,隔空对着他说道:“小秋,是妈妈不好,你快回家吧,我们都很担心你。”
每次看到有关自己的新闻,晏秋都会把口罩猛地拉起,快步走过去。
但总有躲不过去的时候。
有一次他趁人少的时间点独自在一个小饭馆的角落吃饭。
可是还没吃多久就有人进来吃饭,接着在他不远处坐下,讨论起他来。
因为挨得近,晏秋想不听都不行。
“你听说了吗?最近傅家那个事儿。”
“怎么可能没听说,提供线索者一百万,谁不想赚这笔钱,可惜咱没这个运气。”
“也是,你说一天天的这些富家公子哥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看把他爸妈急得。”
“就是,他们家人看起来对他够不错了,一百万啊,也不知道闹个什么劲儿。”
“闲的呗,惯的呗,全是爸妈给他惯的,吃饱了撑得没事儿找事儿。”
“好像都二十多岁了,一点都不懂事儿。”
“不知道父母的辛苦。”
“被宠坏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
晏秋听着他们的话越吃越慢,胸口又开始堵了起来,嘴里的饭菜怎么也咽不下去。
明明还没吃几口,他却已经饱了。
于是也不勉强自己,重新戴好口罩,把钱放到桌子上就起身向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发现有什么从天空中落下,晏秋一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飘洒而下,整个世界都笼罩着苍茫的白色。
晏秋喜欢下雪,因此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转身回去买了一瓶豆奶。
然后握着温暖的玻璃瓶踏进风雪里。
这一走直接走到了晚上,他在路上买了一份小馄饨,然后找了个小旅馆走了进去。
登记的时候老板要他身份证,晏秋怕有暴露的危险,就说丢了。
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了一下,不以为意地戳穿道:“和爸妈吵架离家出走了吧。”
晏秋心中一惊,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谁知道紧接着就听老板继续说道:“你们这种小屁孩儿我见多了,青春期最容易和父母闹别扭,就让你住一晚,明天赶快回去。”
晏秋见他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子,这才缓缓松了口气,冲老板点了点头向楼上走去。
回到房间他把背包放下,然后坐在桌前对着窗外的雪景吃起了小馄饨。
然而还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不知是不是今天受了凉,胃猝不及防地疼了起来。
晏秋捂着胃咳嗽起来,一股熟悉的血腥气翻涌上来,他连忙抽了张纸接住,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卫生纸上的血迹。
晏秋已经习惯地手中的卫生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然后起身去卫生间漱了口。
等他回来时,桌上的馄饨已经凉了,刚好他也没了胃口。
于是从包里翻出那块没有雕完的榆木,打算继续雕完。
然而就在翻找的时候却突然翻到一张深棕色的信封,牛皮纸的质地,十分简洁,只有右上角处落着一枚印,金色的圆圈内印着一个繁体的黎。
晏秋这才想起这似乎是自己从山顶别墅离开那天陈管家交给他的。
但他那时的心思都在赶快回傅家拿东西离开上,一直没来得及打开。
此时夜深人静,窗外飘着细盐般的雪,雪夜总是有着一种独特的静意,于是晏秋借着暖黄色的灯光打开信封看了起来。
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封短信。
照片上是他托管家转交给先生的那只“小鸟”。
“小鸟”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棵紫檀雕刻而成的树,树杆粗壮紧实,枝干坚韧有力,繁密的树叶像是擎天的华盖,像是能为身后的鸟儿遮蔽所有的风雨。
晏秋看着照片愣怔片刻,接着拿起了那封信。
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是用钢笔写的,苍劲挺拔,刚劲有力,不难看出执笔之人的风骨。
谢礼我已经收到,可谓栩栩如生,精巧之至,实在爱不释手,特写信表达谢意。
晏先生,承蒙厚惠,不胜感激,有缘盼可再聚。
肃此,敬请
黎郅道安。
晏秋将这短短几行字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然后小心地将信封和照片收起。
他突然想起以前自己在傅家时将雕刻的东西送给傅家人时,他们眼中藏着的不屑和鄙夷。
陆软说:“木头有什么好玩的,你喜欢刻东西的话,妈妈让人给你找些玉。”
傅建庭说:“你怎么就会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为什么不和大哥学学,做一些正事?”
傅沉泽什么也没说,但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送他的木雕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外面的雪更大了,屋内的暖气不热,晏秋冻得手指轻颤,却反而更加开心。
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像他喜欢姑姑一样喜欢他的作品。
他想,自己或许也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