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林秀的身体就像一台受过损的机器,哪怕精心维护修养,总会有些小零件时不时损坏,身子不时地断断续续冒出些小毛病。
大夫开了方子诊治,病情总半好半坏。
今日脑热,明日咳嗽,后日头疼。许林秀好不容易把身子调理回平稳的状态,又过半月。
季候炎热,内室角落安置几桶冰块降温。几丝凉气漂浮,缓解暑热带来的躁动烦闷。
这日,冬秋准备差人把内室木桶内融化的冰块重新替换时,许林秀叫他别忙活。
冬秋巴巴眨了眨眼:“公子。”
许林秀越过窗檐望着微微阴下的天,说道:“躺得骨头发酸,出去走走吧。”
许林秀只带冬秋出府,他没想好去哪里,让车夫先绕城转会儿。
途径四宝铺,买了纸笔和几卷书籍。瞥见冬秋眼神闪闪地越过车窗,许林秀失笑,从街边的小吃摊子买了解馋的小食。
小食用油纸包着,许林秀全给冬秋,静静看他吃了会儿。
冬秋咬几口,下不去嘴。
他把小食收好:“公子,你为何不吃呀?”
许林秀哑然,随后笑道:“我倒想尝尝。”
他肠胃弱,吃街边的小食很有可能会闹得肚子不舒服,所以任青松一直严禁他碰街边食物。
马车走过的湖边有座酒楼,名曰“友来”。
许林秀听冬秋念叨过,湖边的友来酒楼所制梅子烤鸭颇受欢迎,他示意冬秋下车,暖和的日光照得他眼睫明媚,肤白生辉。
冬秋惊叹:“公子?”
许林秀道:“带你尝口鲜。”
冬秋乐颠颠地跟着自家公子走出马车,许林秀出行衣装素雅,然而看似再朴素的装扮都遮掩不住他的气质。
前脚才进酒楼大门,四周陆续引来视线。
许林秀带冬秋低调到了楼上雅座,跟来的酒楼小二笑不合嘴:“公子要尝点什么?咱们酒楼的菜色在绍城可是数一数二,新出的菜品梅子烤鸭谁尝过都说好。”
许林秀点了鲜果酿制的酒,再配四道邵城凉菜和梅子烤鸭。
三楼往上的雅座临窗,视野可观湖面碧波,岸边翠柳,连站在桥上的行人游客都能隐隐窥见他们的神情变化。
此时岸边有素衣女子抱琴吟唱,是南乡水调的小曲儿,咿咿呀呀,婉转韵长,夹着和邵城有别的音色,绵长轻远。
许林秀饮尝冰镇过的开胃果酒,酸酸甜甜,入喉清爽。
一楼忽然涌进一伙人,布衣短打的穿扮,像行走江湖的人。
几人大刀阔斧地落座点酒菜,唠唠叨叨,嗓门洪亮,三楼的范围能听个四五分。
“绍城当真繁华,丝毫不受乱世影响。”
“可不,方才俺们几个进城被盘查个底朝天,那官兵差点连俺家十八代老爹老娘叫啥都要问个明白。”
“路上从涑州和沽州下来的人都不让进城啊。”
“那能咋整,能救得过所有人吗,俺们能进城就不错了。”
“涑州难啊,听说勾答人已经打进定西关,过了关头就是岳县,岳县若守不住,延城就要遭殃了啊!”
“忒娘的,京上为什么还不派兵援救涑州和沽州,勾答人欺人太甚,就该把他们全部驱逐!”
“派兵了啊,这不没打过……俺见过一次,那些勾答兵人高马壮,生得忒野蛮。”
短打布衣的几个江湖汉大口闷酒闲扯,脸红脖子粗。
另一伙人搭话:“兄弟,你们入城几日了?消息落后啊,外头日日都在变!”
江湖汉:“哦,此话怎讲?”
商队打扮的人说道:“我们几个时辰前才入城。”
江湖汉:“你们做生意的?打哪儿来?”
“从西北方向来的,路上遇到勾答人想劫货,被一支骑兵救了呢。”
江湖汉问:“是哪路杂兵?”
商队的人笑道:“不像杂兵,他们看起来又强健又精神,一枪就捅穿勾答人的胸膛!”
楼下皆是外来客,议论纷纷:“是祁军吧。”
二楼有人探着脖子问:“什么祁军?”
一楼道:“你们在城里的自然不知道,我听说啊……嘶,这话不兴讲,俺就这么说吧,有个将军忒狠,传闻都叫他修罗煞神,杀了很多人,似乎在对付勾答人呢。”
底下闹成一团,许林秀抿着果酒,搭配甜酸不腻味的梅子烤鸭,听着倒觉有趣。
冬秋皱皱鼻子:“江湖人真狂放大胆,在城里说这些话不怕被巡兵抓去治个大逆不道的罪名么?”
许林秀感慨,他在书中展现的信息里知道时下并不稳定,然文字体现的内容终究有限,他所看的东西,竟不如坐在酒楼听饮酒闲谈的江湖客来得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