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里已经多年没有小孩了,自然也就没有准备相应的寝衣。
或者准确地说,是没有准备给除了主人之外的衣物。
如今留存下来的,只有卫国公故去的两个儿子和周淮晏小时候的衣物。
“那便把我以前的寝衣找出来给他穿。”
周淮晏不觉得这有什么为难。
卫国公宠溺他,每年赶制的新衣都穿不完,主人的衣物又不能随意丢,便全部被好好地留存了下来。其中甚至有不少都是全新的。
红豆对这异奴受宠的程度有了新的认知,但还是忍不住劝道,
“殿下,这怎么行,您......”
周淮晏不等她说完,忽然将手中的银筷往桌上一放。
嗒。
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清晰到让连连咳嗽的阿翡立刻止住了咳,他死死捂住嘴,小脸憋得通红。眼底浮现出无措又慌张的表情。
──他以为是自己的失仪让主人不悦了。
也对,像他这种人应该跪在地上吃饭才对,主人宽厚慈怀,破例让他上桌,自己却做出如此粗鄙的举动......
小猫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发抖,连忙从凳子上下来,小心翼翼在地上跪好。
然而周淮晏却不曾看他,反而漫不经心地瞥向站在一旁的大宫女
“红豆,你今天好像......总喜欢反驳我的话?”
少年的语气轻飘飘的,辩不清喜怒,却让大宫女骤然噤声。
红豆脸色一白,眨眼间便重重跪了下去。未曾分毫收力,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膝盖上,在地板磕出一声令人惊心的闷响。
“殿下,是奴婢多嘴,奴婢罪该万死。”
大宫女匍匐在少年的脚下,额头死死抵着地板,后背冷汗涔涔。
“红豆,你应该最清楚,本殿下最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
周淮晏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银耳羹,素来如山泉玉石般好听的嗓音里,多了几分凉薄之意,
“你虽是国公府出来的,但也要认清如今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直到听到这句话,大宫女才明白过来。小殿下并非因为她多次劝阻而发怒,而是因为她今日擅自将那异奴的事情告知了国公爷。
平日里殿下素来待下人宽厚,极少处罚。对待作为大宫女的自己更是亲近。但到底,小殿下才是主人,她只不过是伺候殿下的女婢而已。
尊卑有别,是她糊涂透顶,竟是妄想对主人指手画脚。
红豆肠子都悔青了。
“是......是,奴婢今日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荒唐事。”
她又重重叩了一首,光洁的额头瞬间紫红
“奴婢愿去戒堂领罚。”
戒堂是专门处置有罪暗卫的地方,里面的刑罚和处罚家奴的那些不同,甚至严苛百倍。
红豆早年间还是暗卫的时候,去过一次。出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闻言,周淮晏眼皮都没抬,只是道,
“随你,但别误了差事。”
毕竟大宫女在身边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暂时还不想换新人。
听闻此言,红豆终于松了一口气。
“谢殿下。”
她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奴婢这就去准备寝衣。”
“嗯。”
周淮晏微微颔首。
这段小插曲总算过去,少年的心情好了不少,然而他一回头,这才发现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了地上,瘦弱的身子蜷缩着,卷曲的发梢轻轻颤抖。
“......阿翡?”
周淮晏有些茫然,
“怎么跪着?”
——自然是做错了事才跪着。
阿翡听见了全程,以为红豆只是多问了一句,便要去领重罚。
既然如此,那更卑贱的自己做出如此粗鄙不堪的行为,怕是更惹主人恼怒厌恶了。
“奴......主人......”
阿翡张了张口,想说
奴餐前失仪,污了主人的眼睛,请主人处罚。
可受伤的嗓子不足以支撑他表达这样复杂的句子。周淮晏只听清了一个主人,
——这是异族里才有的称呼。
“乖,我不是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