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心下了然,慢慢遛了回来。
宋春梅馄饨摊生意不错,除了打包打走的,三章折叠桌也都坐满了人。两口子一个包馄饨煮馄饨,一个端盘子打包收拾桌椅,忙得不亦乐乎。
见儿子回来,宋春梅笑说:“我看宁宁就是我们家福星,今天生意比往常都好。”
陆宁也笑,见一桌人吃完,抢先方志刚一步,将碗筷收回来。
就在这桌人前脚刚离开,又有三人大摇大摆坐上来。
是三个年轻男人,为首的一个,穿着花衬衣,胸口戴着根小指粗的金链子,二十五六的模样,留着板寸,脸上一道疤横,撩起袖子的手臂,肌肉喷张,刺着一条虎虎生威的青龙。另外两个,约莫都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T恤和牛仔衣,一个染着黄毛,一个烫了一头卷发。
总之,一看就是些二流子社会哥。
在社会巨变的年代,最不缺的就是这类人。
“老板,三碗馄饨。”黄毛抬手叫道。
宋春梅原本因为儿子而一直带着的笑容,在这三人出现后,渐渐不见了踪迹。方志刚脸色也是晴转多云。
陆宁心下了然,待母亲煮好馄饨,亲手给这三人端过去。
这三人跟饿狼下山一样,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不过几分钟,三碗馄饨就被他们干光,那黄毛又招手:“再来三碗。”
三碗又三碗,三人占着张桌子,总共吃了九碗,才放下碗筷起身,其中那板寸打着饱嗝道:“老板,提醒一下,后天又是交管理的日子,别忘了准备钱。”
方志刚唯唯诺诺点头:“知道的王哥。”
这叫王哥的男人,满意地轻哼一声,用小拇指剔着牙齿,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上前收碗的陆宁叫住:“等等,你们还没给钱呢!”
“宁宁!”宋春梅紧张地唤道。
王哥和他的两个小跟班,仿佛听到笑话一样,转过身看向他。
大约见他是个白白净净的俊秀少年,王哥起了点逗弄他的意思,歪头笑道:“多少钱?”
陆宁一本正经道:“一碗五毛,你们吃了九碗,总共是四块五。”
王哥点头,装模作样摸了摸口袋,哎呀一声:“怎么办?我忘了带钱了。”
旁边两个跟班,发出一阵恶意的哄笑。
宋春梅见状,赶紧擦擦手将儿子拉到身后,朝王哥道:“王哥,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王哥上前一步,道:“老板,孩子不懂事得教啊,要不然我帮你教?”
“王哥,孩子第一次来,什么都不懂。不是后天交钱吗?我今天先交一半怎么样?”说着,朝方志刚使了个眼色。
方志刚会意,赶紧去收钱的盒子里数了一把钱,走上前递给王哥:“这是二十块,王哥你先拿着,剩下您后天过来再拿。”
王哥对这两口子的上道很满意,正要伸出手接过钱,然而陆宁却抢先一步,将方志刚手中那把票子拿走。
他轻轻将宋春梅推开,走上前一步,对着王哥笑说:“收保护费啊?这不太好吧。”
王哥冷下脸,道:“老板,看来你家这孩子是得让我帮你教育教育了。”
宋春梅也不知陆宁是要干什么,吓得赶紧要去拉人:“宁宁——”
陆宁却是轻飘飘避开她的手,对王哥一字一句道:“这钱从今天起,我们不交了!”
王哥狞笑一声:“臭小子,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说罢,抬手就朝陆宁一耳光扇过来。
在宋春梅颤抖惊呼的同时,陆宁却及时地偏头躲过了这一巴掌,紧接着猛然上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趁着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将人摁在旁边的小桌上。
因为动作太大,王哥的脑袋与桌子亲密接触时,发出砰地一声巨响,立马将周围摊位的目光吸引过来。
王哥想要挣扎,陆宁又飞快将他脖子上的金链子用力一拽,紧紧勒住了他的脖颈。看起来俊秀斯文的少年,力气却大得出奇,被他这样一勒,王哥便再动弹不得,只涨红脸费力地朝两个跟班叫道:“还不快帮忙!”
然而不等两个跟班上来,陆宁变戏法般,一只手往后一掏,再回到王哥脖颈时,便多了把锋利的水果刀,他恶狠狠道:“谁敢动一步,我立马弄死他!”
他一张脸冷若冰霜,看着完全不像是说说而已,手上的刀也已经刺破王哥的皮肤,正一点点往外渗血。
宋春梅和方志刚都吓得失了声,一时间完全忘了该做什么。
那两个跟班见状,自然不敢上前,只掏出匕首放狠话:“臭小子,我看你是找死!”
与此同时,夜市街不远处,三个年轻人正各自捧着烤红薯,慢悠悠往这边走,听到动静,循声看过来,其中一个咦了声,道:“那不是方叔宋姨的摊位吗?那是他从老家里来的儿子吧,这小子我记得不是个挺乖挺内向的孩子吗?这是在干吗呢?”
周家遇眯眼望着拿刀抵着人脖子的陆宁,没有说话。
他身旁的男孩又道:“好像是王开那伙人,据说最近在这边收保护费收得挺凶的。方姨这儿子是不想交钱么?这么虎?敢单枪匹马跟王开他们干?家遇,要不要去帮忙?”
周家遇咬了口红薯,淡声道:“先看着吧。”
这厢的陆宁,一手死死拽着王开脖上金链子,另一只手中的刀尖也紧紧抵在他脖颈处。
王开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张脸因为窒息渐渐变成了猪肝色。
这时的宋春梅终于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道:“宁宁,你快把人放开!”
陆宁不为所动,抬头扫了眼四周围上来的人,大都是街上的摊位主,这些人苦王开这伙地痞流氓已久,此刻见到他被人制服,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中都颇觉快意,只是担心这少年会吃了亏去。
陆宁高声道:“各位老板,大家都是穷苦人,家里有老人有孩子,摆这份摊,不过是为了糊口罢了。我们每天辛辛苦苦摆摊,收工回家躺上床,只怕得半夜。可是赚到的这点血汗钱,要被这些地痞流氓搜刮去可能一半。你们甘心吗?”
这话可真是点燃了各摊位主的愤怒,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谁先喊了一句:“不甘心!”
紧接着便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
“不甘心!”
“凭什么?!”
“我家里两个孩子上学,他们收取的钱都够我家一个孩子学费。”
……
众人才发觉,原来每个人都积累了怨气和不满。
陆宁又高声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血汗钱被这些人搜刮去,那我们就团结起来,这么多人,难道还怕几个地皮流氓么?以后他们再来收保护费,大家就齐心协力将他们赶出去。”
众人被他这语气,激发出了义愤和热血。也正是他的提醒,让大家知道,原来还可以齐心协力反抗。
陆宁见差不多,将王开狠狠推开。
两个跟班赶紧上前将趔趄倒地的老大扶起来。王开脸红脖子粗地喘了几口气,终于勉强缓过劲来,抬头看向神色平静的陆宁,怒火中烧地大吼一声:“王八羔子,我弄死你!”
然而他还没冲上前,方志刚已经拎起凳子挡在陆宁跟前,厉声道:“谁敢动我儿子,我跟他拼了!”
宋春梅也抄起锅铲和火钳,与丈夫并肩作战。
与此同时,周围的数十个摊主们,都举起随手抄来的家伙,齐齐朝这三人围上来。
三人见势不妙,一边口骂脏话,一边灰溜溜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