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三胖不以为意嘿嘿一笑,拿起漏勺,一个海底捞月,从锅里舀起满满一勺丸子和牛肉,只不过还没送到自己碗中,已经被大军和周家遇毫不客气地半路拦截,一人夹走一大筷子。
“我艹,你们有没有点人性?”
大军从锅里夹起一筷子绿叶菜,丢进他碗中,面无表情道:“你瞧瞧你都快能出栏了,多吃点蔬菜退点膘。”
三胖嗤了声,并不气馁,再接再厉又捞起一勺肉,这回眼明手快,在被拦截之前,成功放进了自己碗中。
陆宁看着打打闹闹的三人,心中颇有些羡慕这样从小相识的情谊。他没有过大厂大院的成长经历,又因为早失怙恃寄人篱下,转过好几次学,虽然也一直有朋友,但这样长久亲密的友谊。还是让他很是艳羡。
负责煮菜的叶军,又下了一盘牛肉,道:“陆宁,你别客气,今天家遇生日,我们肉管够。”
陆宁一愣,看向周家遇,惊道:“生日?”
周家遇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嗯,十九啦!”
“……我没准备生日礼物。”
周家遇抬头看他一眼,戏谑道:“做弟弟的,是该孝敬哥哥。”
陆宁:“你喜欢什么,我回头补上。”
周家遇看着他悠悠道:“补的就没意义了。这样吧,你给哥唱个歌,就当是礼物。”
三胖扑哧一声:“家遇,你缺不缺德。”
陆宁:“……”还真是有点狗啊!
周家遇轻笑一声:“逗你的。”说着,又夹了一筷子牛肉放在他碗里,“我本来就不过生日,是这俩货非要打火锅庆祝。”
陆宁想了想,拿起饮料杯:“那我就祝你生日快乐。”
周家遇举杯和他碰了碰:“谢了。”
几人正吃着,旁边一辆皇冠车停下来。那车大家都再熟悉不过,四人不约而同看了眼,只见司机下车小跑过来:“来几箱烟花鞭炮。”
三胖高声道:“都有价呢,自己拿。”
那司机挑了几箱,将钱留下,抱着几个箱子,小心翼翼放到后备箱。
车后座的张宝玲,开着窗教育想下车的儿子:“还有半个学期就高考,你就算是睡觉也得在学校睡完这几个月。难不成你想学他们几个当地痞流氓做个体户摆摊?”
语气中全然是对几人的鄙薄。
周家遇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
三胖确实忍不住,车子还没启动,便狠狠啐了口气:“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个破厂长么?以后指不定还要跟我提鞋呢!”
陆宁心道,这话倒是不假,以后你们几个可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佬。
周家遇淡声道:“那两口子又不是第一天这样,有什么好气的!”
三胖道:“你说说姓郭的为了下岗这事收了多少礼了?收了又不替人办事,留下的全都是些吃闲饭的,我看这厂迟早倒闭。只是苦了没了着落的工人。”
周家遇:“就厂子这效益,迟早是要被淘汰的,早点下岗早找出路,不是坏事。”
三胖道:“话是这么说,但想到郭建阳办的那些事,我就来气。你不知道,厂里好多设备被他以折旧报废的名义,卖给了私营老板,几百走账成千上万走回扣落他腰包。”
周家遇抬头:“还有这事?”
“是啊!”三胖点头,“钟丛山知道吧?不是在西郊开了个电机厂么?他厂里很多设备都是从咱们机械厂弄去的,估摸着得有几十万。可惜我也就听说,没证据。”
周家遇默了片刻,淡声道:“赶紧吃吧,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陆宁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酒足饭饱之后,周家遇三人继续留守,陆宁顶着吃撑的肚子回了家。最近放寒假,梅记进入淡季,方家两口子八点多就回了家。
虽是淡季,但一天赚个百八十块还是没多大问题,是以宋春梅和方志刚每天回来数钱都数得乐呵呵的。
陆宁问宋春梅要了两百块钱,说要去买个相机。
宋春梅大手一挥,直接给了他五百块,说要买就买稍微好点的。
陆宁揣着这几百块钱,第二天直奔市区。
他其实也犹豫了很久,自己现在就是个十七岁的高三生。到底要不要去管这闲事?
这事说得好听是行使正义,可这正义确实也轮不到他一个中学生去办。
但没办法,他觉得郭建阳两口子实在太碍眼了。
在没有智能手机的时代,要搜集证据,必须得用上相机。
他来了两个月,是第一次来市内逛街,九十年代初的城市,对他来说非常稀奇,买了相机和胶卷后,逛到了傍晚才准备坐车回家。
陆宁觉得自己可能和郭家颇有几分缘分,因为在他从购物中心出来,就要去公交站牌等车的时候,忽然看到旁边停车场里那辆再熟悉不过的皇冠车。
紧接着肥头大耳的郭建阳下车,朝旁边那家南城最有名的东方歌舞厅走去。歌舞厅门口站着个穿皮夹克留大背头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模样,陆宁今天去翻旧报纸,见过这人,云江知名年轻企业家钟从山。
看着两人勾肩搭背进了歌舞厅,陆宁走到附近一间商铺,拿公用电话拨给了郭建阳家,电话是张宝玲接的。
“您好,这里是东方歌舞厅,郭厂长和司机都喝醉了,让我们打电话给家属来接他。”
张宝玲啐了口,不耐烦道:“行了,我马上来。”
陆宁挂上电话,在路边发了会儿呆,却见钟从山又一个人出来,边走边拿着砖头似的大哥大在打电话,随后上了一辆奔驰车。
陆宁想了想,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