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到这本书,葛帮主便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最初是被灯灭毒吓了一跳,后来又被涌来的江湖人吓了一跳,他就像怀揣珍珠与一群盗贼同行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终日惶惶不安,生怕宝物被发现而招来杀身之祸。
再后来家里出了贼,他开始明白对方的意图,对魏庄主等人的怀疑、对王老的愧疚、对是否坦白的犹豫和对未来的担忧日日夜夜地折磨他,无处可诉,直到今日被闻人恒逼出实话,他顿时觉得独自背着行走了十万八千里的重担落了地。
“咚”的一声,浑身舒畅。
大抵这世上的瞻前顾后都是因为少了那么一股推力,一旦迈出第一步,便会发现事情其实远没有想象的那般恐怖。
他现在踏实不少,也精神了,脑筋更转得快了。
他知道在座的都是人精,绝对会考虑他是想用假货来打发他们的可能性,为避免被误会,他干脆主动挑明:“犬子当初拿回家时这书便是这样的,连同那个盒子一起。”
众人看了一眼木盒。
这盒子很小,恰好能放下一本书,像是量身定做的,携带很方便。
葛帮主继续道:“盒子用的是防虫木头里最好的那一种,书的纸是前朝有名的玄城纸,可防水,结实得很,如今千金难求,从字的墨迹看有将近八-九年的年头了,所以不敢欺瞒各位,确实是这一本。”
在场的人还真有怀疑他的,这时才打消疑虑。
葛帮主是最近得到的秘籍,便是有心想糊弄他们,也拿不出几年前的东西。若说以前无聊时写过一本书,现在误打误撞派上了用场更不可能,众所周知,定天书院的人一向对笔墨纸砚看得很重,让他们这般糟蹋玄城纸,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葛帮主见他们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越发觉得浑身有劲,合上书给他们看封面。黑底的封面上用红线绣着一颗丑果,与第一页的落款恰好一致。
他道:“这是丑果,不知诸位吃过没有,它虽然外表难看,但剥开果皮,里面的果肉很美味。”
几人听明白了。
魏庄主道:“葛帮主是觉得它代表某种含义?”
“是,它让我感觉这书另有玄机,像是在说莫要被表象蒙蔽似的,”葛帮主道,“可这几日我用水浸过、火烤过,甚至滴过血,却都没用。”
他看着他们:“后来我开始想,对方这么做,很可能为的便是让我一直将它留在身边研究,他知道我书院的人爱书,便不惜用了价值千金的玄城纸,且犬子前脚刚拿到书,后脚灯灭毒便重出江湖了,我思前想后,觉得是有人想算计我们定天书院。”
“这……”几人迟疑了。
魏庄主率先开口:“不太像,他若真你与你们有仇,且要用这种办法报,大可不必等八-九年,只需将书弄好后诱使你们捡到,再在路上想办法让你们露个馅,让那本书被别人瞅见,这便人证物证都有了,接下来,他只用耐心等着你们倒霉就是。”
葛帮主沉默了一下,他其实也对这事存疑,但这些天总是忍不住乱想,说道:“要是他之前想算计一个人,结果没用上,而最近我们无意间惹到他了,他就给我们下套了呢?”
闻人恒问:“那葛少帮主发现木盒时周围的情况如何?可否能看出是新放的?”
葛帮主一愣,他这几天焦虑得很,不想让儿子知道太多,因此只是询问了儿子究竟为何会去崖下,其他的倒是没问。他没有迟疑,立即差人叫来儿子,仔细问了一遍,得知确实是放了许久的。
葛帮主问:“你确定?”
少帮主道:“确定,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那一看就是放了好几年了。”
葛帮主摆手让他出去,只觉心里又一块石头将要落地,道:“那这事都是巧合?他用玄城纸是为了防止烂掉,被犬子捡到也是凑巧了?”
众人也不敢把话说满,道:“可能。”
葛帮主皱眉:“可他为何要这样做?还特意选了贵重的纸,就为了耍人不成?”
叶右笑眯眯地附和:“嗯,兴许是太闲了。”
众人没往他身上瞅。
叶右慢悠悠地补充:“但他也不是白耍人,葛帮主先前猜的应该没错,这八成是另有玄机。”
几人顿时被他的话吸引,这才看向他。
一直以来,这人都是乖巧地跟在闻人恒身边,开口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开口,也是像先前那样回答前辈的问题,因此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人就是一个受伤的安静的小师弟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发表看法,不免有些新鲜和诧异。
闻人恒也看了师弟一眼,却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他师弟一贯聪明,几年便将魔教发展成了邪派里数一数二的大派,即便现在失了忆,又岂可随意小觑?
葛帮主看着这受伤的公子,问道:“这怎么说?”
“不知你们注意过这盒子没有,”叶右转着手中的小木盒,刚刚葛帮主提到盒子后,他便拿过来瞅了瞅,他指着盒子的背面,“这里刻着一只螳螂,大概是怕你们半路把盒子丢掉,我见封面上的丑果下也有一只,就绣在叶子旁边,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