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南屿悻悻放下手机。乔慎渐渐抓住了跟她沟通的节奏,不好戏弄了。她终于亮出剪头发时留下的威胁证据:“别再缠着我了,我有你的不雅视频。”
乔慎勾勾手指:“鉴赏一下。”
他平时一旦露出这种不够寻常的腔调,陶南屿就会嘲讽他在演戏。但今日陶南屿敏锐察觉乔慎有些许不对劲。一怔愣,手机就被抢走,乔慎点开了视频。
画面中乔慎坐在椅上闭目沉睡。睡眠中也不够宁静,眉头皱成小小的山丘。陶南屿戴了个口罩,用小刷子刷走落在他肩膀和脖子上的碎发。刷子在他脖子皮肤蹭过,他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肩膀缩起,浑身绷紧。陶南屿吓了一跳,原本想拍他好笑睡脸的,随即发现这人在沉睡中也微微发抖,连忙轻摸乔慎的眉毛。
乔慎渐渐平静,身体蜷起来,始终没有醒。
“……”看完视频的乔慎扭头看陶南屿。
陶南屿脑子设想他可能发出的责备,做好反击准备。
不料乔慎却问:“为什么摸眉毛?”
陶南屿:“我小时候做噩梦睡不好,妈妈就会摸我的眉毛。”
乔慎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像被这晚春风吹热,终于露出笑容。这笑渐渐自由,像是从他淤积了什么的胸口冲出来一样畅快。
“谢谢。”他把手机还给陶南屿。
陶南屿:“……你不删吗?”
“留着,以后多用来威胁我。”乔慎认真道,“最好是见面威胁,吃饭威胁,兜风时威胁,散步时威胁……”
陶南屿:“……”她的表情实在太过古怪,乔慎又一次笑出声来。
灯光穿过玉兰花,枝杈上点亮无数盏硕大花灯。影子朦胧地在乔慎身上流淌,清凉如幽深的溪水。他轻抚自己的脖子,忽然开口:“有件事,你无论怎么检索都不会知道。我小时候差点被一个女人掐死。”
女人叫瞿雁,五岁的乔慎那时刚从幼儿园回家,出门玩耍时看见她在小路上徘徊。
乔慎记得那是个漂亮的女人,齐肩的卷发,明亮得有些怪异的眼睛。她一边走,一边不住察看每一座庄园的门牌。无奈这是顶级的私人别墅区,为了保护隐私,根本没有公开的门牌。找不到目的地的她蹲在地上呜咽。
乔慎抱着个小篮球,保姆正跟隔壁的阿姨聊天。他已经盯着那女人看了一会儿,意识到她也许需要帮助,于是走近询问。
女人问他乔坚毅的家在哪里。乔慎一听,更来劲了:“我带你去!”
女人牵着他走了几步,低头问他怎么知道。
乔慎骄傲而快乐:“那是我家。”
女人停下了。她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在乔慎脸上逡巡,像是竭力找出什么痕迹。“……你是乔坚毅的儿子?”她轻声问。
乔慎才刚刚点头,一股大力便把他拖入道旁灌木丛。女人像野兽一样抱起他,捂住口鼻,往山坡上跑。篮球从他手中掉落,他来不及发出一句声音。
“她力气非常、非常大。也许是当时我太小了,也许是她那时候精神已经不正常,总之她把我放下来之后,立刻掐住我的……”乔慎喘了一口气。
回忆这件事对他而言非常艰难。
他记得摇晃的树枝、冰冷潮湿的草丛,女人骑在他身上像沉重的巨石,紧掐脖子的十指牢固如铁爪,尖锐的哭叫从她唇齿间迸出,她在咒骂乔坚毅。乔慎挣扎、踢动手脚,唯有一次他让女人松手,是因为他重重踢到了女人的腹部。她的手立刻卸了力,慌张跌在草地上,双手护住自己腹部。
乔慎爬不起来,发不出声音,他痛苦地拼命呼吸,女人忽然冲过来在他胸口狠狠捶打,抓起他脑袋要往地上摔。
乔慎用稚嫩破碎的声音喊出了那救了他命的咒语:“妈妈——”
女人像被施了定身术,所有动作都停了。她看着乔慎在地上翻滚哭泣,忽然醒觉一般,急急忙忙抱起乔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乔慎只记得一声巨响。女人抱着他倒地,而他的父亲抓住一把铁铲站在女人身后。他从女人怀中扒出乔慎,父子俩都因为惊吓而发抖。乔慎看到许多人往这边跑来,看到女人仰躺在地上,发愣的眼睛盯着乔坚毅。她脑后的血染红了春季青葱的草地。
乔坚毅抱着他转身离开,那是乔慎看到瞿雁的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