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纪正短促地笑了声,透着些许凉薄讥诮,像巴掌扇在赫西脸上,“需要我的已经帮完,留下也没用,我赶飞机回国。”
说完抬脚便走。
“——纪正。”
见面以来,赫西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系带长靴绑住的修长双腿闻声而止。
纪正回身。
赫西疲倦失血的唇色在头顶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笑说:“我还没有亲口跟你说一声,生日快乐,最近怎么样,过得……好吗?”
纪正深深望着他,眉眼间满是掩不住的奔波疲倦,“你觉得呢?”
赫西心口一动,“现在去机场太晚了,我这间套房还有一间空房,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睡一晚,明天再回国。”
纪正没点头没拒绝,默认了他的建议。
赫西松了口气,指着与客厅相邻的房间说:“里面有独立浴室和洗浴用品,你是想洗漱一下早点休息,还是先吃点东西?快到晚饭时间,我叫客房服务送餐。”
“我去洗澡,你们随意。”纪正留下一句话,转身进了房间,关门。
听到隐约响起的水流声,赫西发了会呆,来到床前拿起钱包取出一张黑卡递给夏小午,“酒店附近有家百货商场,你去帮我买点东西。”
淋浴哗啦作响,许久之后,紧绷的身体才在热水的冲刷下渐渐放松下来。
水雾氤氲中,纪正抬起微微发颤的右手,缓缓蜷握成拳,抿紧的薄唇间溢出一声轻嗤。
直到指尖被水泡得泛白起皱,纪正才关掉水阀,从置物架上拿了条浴巾擦掉身上的水珠,随意披了件浴袍走出浴室,瞥见床上的东西时愣了愣,慢慢走了过去。
一套全新的灰色棉质家居服整齐叠放在床尾,旁边放着一双吊牌仍在的棉麻软底拖鞋,一条未拆封的内裤,一张便签。
纪正捡起便签:
来不及洗,将就穿一天。
拍戏片场条件过于艰苦的时候,两三天不能洗澡换衣是常态,纪正没那么矫情,丢开浴袍拎起衣服换上。
家居服和拖鞋偏大少许,穿着正宽松舒适,只有内裤,勉勉强强才套上去。
纪正冷嗤,看不起谁呢。
没有看不起谁的赫西同学蜷坐在沙发上,无辜地打了个喷嚏。
夏小午从纸盒里抽了张纸递过去,做贼一样缩头缩脑蹲在沙发前,“老板,你跟纪正什么关系?”
给赫西当了两年助理,夏小午一次都没听他提起过纪正,只在饭圈掐架的时候吃了无数吨两人水火不容的洗脑包。
突然来这么一出,夏小午跑完一趟腿回来还是没能消化。
赫西言简意赅:“前队友。”
夏小午不信,“六年没过见面的前队友会披星戴月赶来给你救火?”
赫西攥着纸巾,含糊道:“你不是听见了,陈商……以前带过我们的经纪人请他帮忙。”
“纪正什么咖位,让他帮忙就甘愿来了?”
夏小午一脸你可别逗了的表情,“老板,你就别瞒着了,你俩以前到底什么关系?不许说前队友!”
赫西本就因为猝不及防的意外相见心烦意乱,助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简直让他窒息,教养再好也绷不住,纸团砸对方脑袋上:“我是他爸爸!行了吧?”
夏小午:“……”
站在房间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的某人:“…………”
纪正手里抓着一条毛巾,尚未擦干的头发还在滴水,在脚边的地板上汇成浅浅一滩,倒映出一张冷峻的脸,“我没爸爸。”
赫西一抬头:“……”
夏小午一屁股坐地上:“我我我给自己订了个标间,时间不早我倒时差先去睡了,老板纪老师你们也早睡早起身体好。”
然后脚底抹油,拖起自己扔在套房门口的小登机箱连滚带爬溜了。
叛徒。赫西心中暗骂。
罪魁祸首畏罪潜逃,赫西百口莫辩,硬着头皮说:“洗完了?衣服还合身吗?饿不饿?晚餐还没送上来,要不先吃蛋糕垫垫肚子……”
赫西话音一顿,没能说下去。
两根蜡烛早已燃烧殆尽,在蛋糕表面上留下两滩重新凝固的不明物体。
纪正默默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回房,接着便传来吹风机的嗡鸣。
赫西望着纪正身影消失的门口,在嗡鸣的噪音中,繁乱的心绪反而奇异得平静下来。
他见到纪正了。尽管时机不对,地点不对,哪哪都不对。
但是总归,他见到纪正了。
在六年之后。
纪正吹干头发,出门,正撞上赫西曲腿抱膝,下巴埋在膝盖上,望着他的方向出神的模样。
没想到纪正又从房间里出来,赫西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仓促移开。
纪正想起那扇房门拉开后,第一眼看见赫西时的样子,空白迷茫,身形单薄,像是白纸裁成的纸片人,稍稍用力就能把他撕碎。
纪正去套房的开放式餐厅转了一圈,出来时手里多了两副刀叉和两个骨碟。
他坐到赫西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用餐刀削去蛋糕表层的蜡烛,切下一块放在碟子里,连同叉子一起递到赫西面前。
赫西怔怔接过碟子。
看到纪正给自己也切了一块,赫西才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口蛋糕放进嘴里。
芝士丝滑浓郁,带着淡淡的甜味和新鲜草莓颗粒的清甜。
赫西咽下蛋糕,“这家甜品店的草莓芝士蛋糕是伦敦最好吃的一家,不甜不腻。以前……留学的时候,下午茶经常点。”
纪正叉起一块放到嘴边,低低嗯了声,张口咬住蛋糕,“我知道。”
赫西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