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宫苑,金瓦红墙,古木参天,六兽镇守在各殿屋脊之上,威严又华贵。
沿着青石大道一路向皇城深处,穿过御花园,在当朝天子所居的承央殿南侧,有着一处格外简陋的宫苑,宫苑四周墙垣格外高耸,仅余下一道小门可供出入,声响被高墙阻隔,哪怕身在门外也听不到分毫。
此处不似其他宫苑那般有宫女太监伺候着,显得清清冷冷。皇城中人皆知此地不可擅闯,甚至连随意靠近也不被允许,仅那窄门之上,先皇御笔亲书“鸣影宫”三字,彰显它在皇城中的地位。
正午,一身绛紫色长袍的小太监步履匆匆地迈入鸣影宫,几位在院中练武的影卫都认识他,因此并未多加阻拦。
来人正是当今圣上身旁伺候的太监小安子,他一路小跑到了东苑一处僻静的寝房,抬手正欲叩门,里头却先一步传来清冷的嗓音:“什么事?”
小安子收回了手,有些局促地摸了摸鼻子:“卓大人,严公公派小的来传话,问您今日能否早些到轩明殿当班?”
屋里没了动静,小安子不知该不该再说些什么,犹豫间面前的门已经被从里头打开。
男人带着银质半面,秀气的眉眼透过半面上的眼孔只能窥探分毫,长期习武造就的一身精实肌肉此时被隐藏在了墨色劲装之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利落又修长。
“可是圣上出了什么事?”大内总管严青做事向来谨慎有分寸,是从圣上幼时便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着的老人了,若无大事自然不会让人轻易来打扰了卓影休息。
小安子受他浑身散发出的凛冽之气所迫,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问话,急着答道:“是......是圣上今日发了火,午膳也未用,轩明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严公公实在没了办法,才想到来请大人您。”
“我现在就随你过去。”卓影不再多言,转身关上房门便跟着小安子向外走。
按照冉郢国规矩,每位君主都会培养一批属于自己的影卫,这些影卫分布于皇宫各个角落,负责守卫君主的安全,而每一任的影卫统领,更是千挑万选。
影卫统领必须从太子时期就与之建立起深厚的信任,由太子亲自选拔任命,按照冉郢国的规矩,若君主亡于非命,影卫统领将会被五马分尸。
而若君主寿终正寝,影卫统领则需要同穴陪葬,在冥路上继续护送君主。
也正因为影卫统领为冉郢国君主亲信,为防奸人刻意模仿,历届统领皆不以面示人,在宫中行走需佩戴由专人特质的纯银面罩,仅君主本人能见其容。
而卓影便是这一任影卫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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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今日见了什么人?”小安子一路上战战兢兢地不敢开口,两人快行至轩明殿时,倒是卓影主动问道。
照理圣上行踪是万不得往外透露的,但一来,卓影所问并非秘事,轩明殿所有侍卫、女官都见着了,二来卓影身份特殊,凡是宫中有眼之人都知道他在圣上跟前的地位。
小安子犹豫了片刻后,如实道:“见了户部的陈大人,似乎是......选妃之事。”
卓影的脚步微微一顿,在小安子察觉前又很快恢复如常。
选妃......
冉郢男子十六便可成婚,邢辰牧年满十六时,先帝尚在,也曾动过选太子妃的心思,是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劝阻,此事才不了了之。
邢辰牧登基之初,户部再次提及选妃一事,认为哪怕不成婚,后宫之中也当有侍寝之人,可邢辰牧却以“守孝”为由,否了选妃的折子。
如今三年孝期已满,邢辰牧也将及冠,若再拒纳妃,怕是不止百官,单太后那关便无法轻易迈过去。
卓影早有心理准备,可明白归明白,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他依旧有些无所适从。
“嗯。”他应了声,此时不得不感谢所戴的面具,令他能够掩藏住所有不该有的情绪,“你就在这守着吧,我进去看看。”
将小安子留在殿外,卓影在敞开的殿门上轻叩了两声,不待里头回应便抬腿迈入。
“不是说了不要来烦朕吗?”
怒斥声由里间传来,卓影充耳未闻,踩着一地碎瓷走进内室。
“大胆!你——”对于擅闯者,邢辰牧显然十分愤怒,正要责问,抬眼见到来人,后头要说的话霎时咽了回去,只余下一声叹息,“你怎么来了。”
“参见圣上。”
卓影欲行礼,刚掀起衣摆还不待跪下,主位上的男人已经起身几步走到跟前扶住他:“地上全是碎片,不知危险吗?还要往下跪。”
“圣上既知碎片危险,何不早些差人来打扫了,若真伤了龙体,底下人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担责的。”卓影语气平平,但不知怎的,邢辰牧就是在其中听出了几分不快。
“真该让户部给你开双份饷银。”邢辰牧松开手,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卓影,你也是来劝朕纳妃的?”
卓影低头,从大局出发,他是该劝圣上纳妃,只是此刻面对邢辰牧,他实在说不出那样违心的话语,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属下不是,属下是怕您气坏了身子。”
邢辰牧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唤人来清理地上碎片。
待宫人重新退出去,邢辰牧自嘲地笑了笑:“世人总以为登上了这权利的巅峰便可以为所欲为,谁又明白,真正坐上这位子才是身不由己,举步维艰。”
“想为所欲为不难,可圣上是明君,所以才顾全大局委屈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