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辰牧并未接他这话,屏退了左右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因为这次的变故才决定要任命你为影卫领使?”
卓影下意识地点了头。
“不是的。”邢辰牧一脸认真,“我虽长在宫中,但幼时并未被按照储君培养,父皇、母后及大皇兄的宠爱使我有幸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影卫入宫都早,想必心中清楚这些,甚至也都见过那时的我,所以哪怕那场变故后,我竭力学习做好一位储君,学会掩藏情绪控制喜怒,在众人眼中我依旧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这几年来,也唯有你真正将我当作一位主子来对待。”
并非旁人做得多不好,但终究少了那么几分礼数之外的细致。
唯有卓影,守卫时会收敛了动作与鼻息不打扰他分毫;换班时会仔细将周遭的一切事物重新查探一番确认安全,甚至连平日有事禀报时也会刻意压低了身子,让他不需时刻仰着头说话。
方方面面卓影都替他思虑周全,同样是守卫,卓影在身边时,他总能安心许多。
邢辰牧打开桌上的锦盒,从中取出巧匠精工细做的半面,亲手替卓影戴上:“我心中的领使人选,一直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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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影在夕阳即将落下时悠悠转醒,梦中的身影与软榻旁静坐的男人重合,他有片刻恍惚。
一晃十年,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邢辰牧的感情,竟从最开始的敬重慢慢变了质,那些明知不应该存在却依旧无法抑制,不断生长的情愫,仿佛一把悬在他头上的利剑,落下了便是万劫不复。
而曾经那个不过到他肩头高的小太子,如今甚至比他还要高上几分,从太子到天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年邢辰牧付出多少心血,又承担了多少压力。
当年刺杀背后的真相还未解开,朝中有虎视眈眈的乱党,皇城之外有对新帝登基尚怀有不安的一国百姓,北境更有蠢蠢欲动随时都可能开战的邻国兵马。
卓影作为影卫统领,能替他分忧之处实在有限,又怎么敢将情意流露分毫,徒增他的烦恼。
思虑间,屋内的光线又暗了几分。
没有邢辰牧的吩咐,外头候着的严青等人不敢随意打扰,卓影下软榻将屋内的灯火点亮。
“醒了?”听到动静邢辰牧放下朱砂笔,动了动因为长期维持着一个姿势而微微发酸的肩胛,“镇北将军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镇北军迁出常渝五十里扎营,已经在做战前准备,陈司动作倒比朕想得还快些,看来苍川那头原本也并非对战事毫无想法。”
卓影劝道:“卫将军早年间跟随卫老将军抵御苍川军,经验丰富,镇北中人人骁勇善战,圣上不必太过担心。”
邢辰牧摇了摇头:“朕只是不明白,国家、百姓在那些人眼中到底算什么?为了权势可以不惜一切,可再一想,明知陈司派人往北境去有可能挑起战争,却未提前制止的朕,和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圣上怎么能这么想,若无证据,草草将人拿下,既无法服众,又不能将乱党一网打尽,恐日后只会带来更大祸患。”
“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朕到底是愧对北境的将士与百姓。”邢辰牧叹了口气,其实心中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是对方等了多年等来的机会,对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难得的契机。
世人如何议论他,他并不多在意,但却总忍不住去想,在卓影心中,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这里有一封密信,你派人送到永安王府上,明日申时再派一队人马在暗处护着王兄入宫,不可有半分闪失。”邢辰牧从桌案上取来早已经准备好的信,“现在就去安排吧,出去时替朕传严青进来。”
“是。”卓影将褪下的面具戴好,行礼后很快出了轩明殿。
邢辰牧从未直接向卓影提起永安王相关之事,但两人每次见面也从不特意避讳他,因此他十分清楚,永安王并非如外界传闻那般在当年的后宫争端中身中剧毒卧床不起。
相反,一切更像是永安王布下的局,铲除异己,将唯一与之亲近的皇弟送上皇位,这十几年来,对方一直隐藏自己真正的实力,在背后默默辅佐着邢辰牧。
在这整盘棋局上,永安王是最关键的一手,而卓影内心隐隐有感觉,这步棋,也许终于是要出动了。
事关永安王的安危,卓影丝毫不敢轻忽,亲自回鸣影宫挑选明日护送邢辰修入宫的影卫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