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外头此时候着两名女官,一人手中托盘上放着浴巾,一人则是备着邢辰牧换洗的衣物,两人都是十六七的年纪,也不知心中想到些什么,脸上竟现出几分红晕来。
卓影踏入内室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能被分到承央殿伺候的女官出身大多不错,近年来邢辰牧显然没有要选妃立后的意思,朝中大臣纷纷动起了小心思,这其中,将女儿送入宫中做女官似乎成了其中最方便快捷的手段。
这名女官看着眼生,入宫日子应当并不太久,卓影尽力撇开心中升起的异样感,结合近来朝中局势,眼中多了几分冷意。
他仿佛一根铁杵,一动不动地立在屏风前,满身寒意,原本萦绕在室内那若有似无的旖旎气氛也因此消失殆尽。
待水声停歇,女官便想入内,卓影的动作却快了她们一步,二人甚至来不及反应,手上的托盘已经落到了卓影手中,“你们留在此处,不得入内。”
卓影跟在邢辰牧身旁多年,对邢辰牧时恭敬小心,在旁人那里却是自有威严,两名女官被他一句话吓得立刻收回了迈出的步子,顿在原处。
邢辰牧已经沐浴完毕,正半趴在瓷盆边缘由内侍太监替他按揉肩胛,这些事本都可以由女官进行,但邢辰牧只将她们留在屏风外,并不过多接触。
卓影端着东西静候一旁,脑中不由又闪过白日里邢辰牧说过的话,那位未来皇后,是否也是位女官?或者只是宫中的普通宫女?不论对方身份如何,能得圣上如此珍视,甚至不惜顶着各方压力也要守护着,想来也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卓影是孤儿,从未见过父母,有记忆以来一直靠乞讨为生,稍大一些便开始帮銮城集市上的店家跑跑腿,能得几个馒头、包子果腹。
但这样的机会也并非日日都有的。
意外遇上出宫办差的义父时,他已经几日未进食,义父告诉他,带他入宫不难,若他是个练武的苗子,日后可通过考核成为影卫,但若根骨不佳,想要在宫中生活,怕只有阉人这一条路。
卓影那时不过六岁,懂的却已经不少,他知道,跟着这人走,自己至少不会饿死,若运气好,也许还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于是他答应了。
在宫中十八年,早已经见惯了天家多情,譬如先皇在世的最后几年,分明已经病魔缠身,年轻貌美的女官还是不断被送到他身边,甚至在他去世头几月,还临幸了一位女官,封了贵人。
邢辰牧口中那种夫妻恩爱,一世一双人的情感,卓影无法想象,更是哪怕做梦也不敢奢求的。
他所求不过是他的圣上,能顺遂平安,做想做之事,爱想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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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里泡太久对身体无意,小太监替邢辰牧稍作按摩便起身来寻衣物,见到身后立着的卓影有些被惊着:“卓,卓大人。”
邢辰牧抬了眼皮看过去,含笑道:“朕的女官呢?这等事现在也要你来做吗?”
屏风外两名女官闻言以为圣上怪罪,急着要入内请罪,卓影却抬手将她们拦住:“回圣上,属下并未收到二位女官入宫的相关禀报,因此未做调查,不便让二位靠近圣上,还望圣上见谅。”
任何圣上近身之人,影卫皆有权盘查,按照宫中规矩,新入宫的宫女、太监身家背景都会第一时间抄送往鸣影宫,以便审查,而这二位显然并非通过正式考核选拔入宫,不知出于何因,他身为影卫统领竟不知晓圣上身旁添了人。
“人是朕今早留下的,是朕疏忽了,还未及时告知卓卿。”说话间,邢辰牧已经在几名太监的伺候下穿好了里衣,行至卓影跟前。
卓影微微抬了头想说什么,目光所及正有一滴还未来得及擦干的水珠,顺着邢辰牧额前的碎发滑落,坠入敞开的衣领中,他刹那间僵了身子,本能地咽了口唾液,好在对方正从他手中的托盘取干净的帕子,并未注意到异样。
“非常时期,还望圣上能多加小心。”卓影最后又垂头转开了视线,这才轻声将话说完。
邢辰牧笑了笑,披上外袍,带着卓影走出雾气弥漫的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