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舅妈坐在一旁看着电视剧,林生思忖片刻,坐直了:
“舅舅,舅妈,其实我今天来是来拿户口本的。”
他们齐齐看向他,舅妈狐疑:“忽然间拿这个干什么?”
林生喝了口凉透了的茶,“我要结婚了。”
舅妈愣了下,然后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舅舅满脸写着意外,“什么?!”
林生看似羞涩地低下头。
舅舅追问:“人品怎么样?多大了?对方家庭呢?做什么工作?怎么没听你说过?”
舅妈用手肘戳了一下他的肋骨,“你跟我去趟房间。”
“干什么?我还有话没问完。”舅舅看向她。
舅妈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户口本我不记得放在哪里了,你和我一起找找。”
随后两人进房间“找”了足足一个小时,最后甚至演变成了压低音量的争吵,林生坐在客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刚才那未下完的棋局。
蔡思佳打着哈欠从房里走了出来,到茶几处给自己倒了杯水,“你每次来,我们家都要吵架。”
林生苦笑,没有说话。
舅舅再出来的时候,一脸疲惫,对林生欲言又止,最后被舅妈一个眼神,逼到阳台逗鸟去了。
晚饭是一桌家常菜,五人围着桌子坐下。
蔡思明连吃饭的时候都不忘带着手机,被舅舅一筷子朝手背上拍去,才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放进口袋。
瞧见舅舅给林生夹了筷菜,忍不住嗤了声,嘴欠道:“听说你要结婚了?”
蔡思佳恍若未闻,机械地往嘴里扒饭。
林生点头,“是的。”
蔡思明的古怪地笑笑。
这时林生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心有所感,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滑开屏幕,竟然真的是纪曜礼发来的微信:
【我为这张图片命名:可怜的新郎】
附带的图片是桌子上一碗刚刚泡好的老坛酸菜牛肉面。
这一刻,林生面对着满桌子的食物,觉得还没有这一碗泡面来得香浓,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殊不知一家人正看着他,舅妈的目光复杂,林生鲜少在她面前想得这样放松,手机另一头应该就是他的那位未婚对象。
她眼珠子转了转,终是放下碗筷,似在说着家常:
“林生啊,今年你舅舅身体时好时坏,一家人心都揪着,体检什么的也花了不少钱,思佳思明补习班开销更是越来越大大,家里实在困难。我听说现在娶媳妇最起码得有套房子,你爸妈留给你的那房子,卖了后大部分都用来给你爸爸还债了,剩下的钱这些年供养你早就用尽了,都怪你舅舅的工作上不得台面,工资也不行,你房子的事我们家恐怕没办法帮衬了……”
舅舅把筷子一摔,舅妈和他对视了一眼,他呼出了口气,硬是没能说出话来。
林生咬了下唇,“他……也是男性,所以不需要房子。”
此话一出,一桌人都顿住,时下婚姻自由开放,同性结婚获得了法律和年轻人的支持,稍微思想老旧的家庭还是保持着观望的状态,而舅妈一家,正是属于这样的家庭。
他们认为同性婚姻无法生育后代,局限性颇多,并不支持,如果思佳思明提出同性婚姻,他们绝对会极力反对。
蔡思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舅舅眉头深皱,刚欲说话,林生却道:
“对方人很好,对我没什么要求,所以嫁妆也不需要。”
舅妈听了这话,心里一舒,拿过林生的碗,给他盛饭,“也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日子是你自己过,你自己觉得好就行。”
饭后,两个孩子又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
林生和舅舅继续下刚才那盘未完的棋,舅舅心不在焉,“你妈走得早,要是她还在,你的婚事,她肯定会尽心张罗,是我没用……”
林生的母亲是因为心脏病去的,蔡家的遗传病。林生还算幸运,小的时候就检查过,心脏健全,可是亲人缘特别浅。
他看着舅舅面部愈来愈深的纹路,“舅舅,我说的都是真的,他……很照顾我,我现在过得很好,也很幸福,您和舅妈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今后我会加倍回报。”
哪怕这个幸福的期限只有三年,但林生知道,纪曜礼不仅仅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的老板,哪怕最后他们分开了,他一定也会尽心照顾自己。
说着舅舅的眼眶又红了,挥了挥手,“别说这些。”
天色越来越黑了,林生没有久留,拿了户口本,和舅舅舅妈道了别。
路上的寒气逼人,他拢了拢棉服,漫无目的地坐在公共汽车的等候区,他要坐16路公交车。
身边有一个四岁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小女孩,脸上糊着脏兮兮的口水,扯着妈妈的裤脚哭闹不止,硬是要买路边大爷卖的哆啦A梦的气球。
妈妈不让,她就坐在地上抽噎,最后爸爸笑着一把将她放在肩头,亲自带她买了气球,她才罢休,笑眯眯地亲了口爸爸的脸蛋。
妈妈刮了一眼爸爸,“又惯她,这氢气球拿不上公交车,你说现在怎么办?”
“走回去呗。”爸爸带着女儿快跑起来,像坐飞机似的,妈妈拿着小女孩的书包,笑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
16路公交车到站,16路公交车离站,林生依旧坐在原地。
“嘟—嘟—”汽车鸣笛声响,林生的斜前方驶来了灯光,同时汽车的引擎声至,令他一瞬间睁不开眼,待适应了后,意外发现一辆白色保时捷正好在了他的面前。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俊逸的男人站了出来,单手搭在车顶,望着他的眼里盈盈都是光亮。
林生呆呆地望着他。
纪曜礼冲他粲然一笑,做搭讪状:
“这位先生,你长得好像我的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