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水而出后,灯希立即游到一个大礁石背后,他警惕地盯住了他刚刚游出海面的位置。
是谁在跟着他?
日光不知什么时候被云遮住大半,海面也不再波光粼粼,天色骤然阴暗许多,天空与大海都是一片灰色,灯希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尾银色人鱼。
苍白的手臂死死扒住了礁石,青筋暴起,指尖用力到发白,硬生生拖起了在水里的全身,慢慢地往上爬。
白金色的卷曲长发湿漉漉地黏在伤痕累累的背部,肤色也是苍白的,青色的脉络在裸露出的薄薄肌肉上随着细微的呼吸沉沉浮浮。
他的另一只手也撑住了礁石,拖拽起全身,露出了海里的下半身。
那是将近两米长的尾巴,银白色的尾鳍薄如翼一样地展开,海水流动间甚至在微微闪着光。
但一眼望去,却只能看到一抹惨淡苍白的颜色,伤口甚至都被泡得发白。
可没了海水冲刷,密布全身的伤口又溢出了肉眼可见的鲜红血液。
血珠连带着咸腥的海水顺着绷紧的肌肉线条滑落,划出一道道血红痕迹,苍白一瞬变得浓墨重彩。
灯希有些傻眼。
这这这是他的族人吗?
灯希一个人在大海里生活了很多年,很早就接受大海里只有他一个智慧生物、只有他一条人鱼的事情。
这真的是他的族人吗?
灯希不敢置信。
对方的尾巴比他长好多好多啊,而且还是银色的,灯希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蓝色鱼尾,又看了看银尾的大尾巴,发出羡慕的目光。
要是他有这么长的尾巴,他就能游得快一点,刚刚就可以追上那条小鱼了!
他好像受了伤,是被什么大型鱼类欺负了吗?好可怜的样子。
灯希扒住礁石,偷偷看去。
刚刚那声巨响是这个银尾弄出来的吗?在海底跟着灯希的也是他吗?灯希想了下,又否定自己猜测。
不对,银尾没有发现自己,应该也没有在跟着他,纯粹是自己恰巧查看完离开,银尾也想游上海面。
银尾垂着头,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撑起身,肩胛骨弯出流畅有力的弧线,他微侧过脸,看向灯希藏身的礁石所在方向。
他的面部被发丝的阴影遮挡,看不清神色,只露出一双银色竖瞳,冰冷冷的没什么感情,却并不沉着冷静,眼白泛着红血丝。
猝不及防对视的一霎,灯希寒毛悚立,他仿佛被一头饥饿的大型野兽锁定成了猎物,下一刻对方就会扑过来狠狠嘶哑住他的脖颈,凶戾异常。
灯希动也不敢动,直到银尾见没什么异样,重新回过头。
灯希瞬间缩回了礁石背后,后怕地捂着下半张小脸,控制着呼吸,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好凶。
他现在一点也不觉得银尾可怜了,反而欲哭无泪,虽然灯希一直想要有人鱼能陪他说说话,但现在他一点也不高兴。
人鱼的危机雷达正在疯狂地起作用,告诉灯希,银尾比那些大型鱼类可怖多了!
好奇心果然会害死鱼。
不过,银尾的伤似乎很严重,应该伤害不了他。灯希眼里满是好奇,一眨不眨地看着银尾,露出礁石的小半边脸上还有自己压出来的红印子。
虽然隔着远,灯希也能清楚地看见银尾裸露出来的身体上布满了伤口,有因撞击留下的几近发黑的淤青,也有数不清的被锋锐利器割开的撕裂伤,甚至银色鱼尾上也有不少伤口。
银尾流出来的鲜血几乎要把他周身的清澈海水染成血红。
而且,灯希看向银尾僵直的尾巴。
他的尾巴从银尾爬出水面,进入到灯希的视野里就没有动过,只是僵直的自然垂落着,连甩甩尾鳍,稍微摆动尾巴的下意识动作也没有。
他的尾巴也受伤了吗?
人鱼天生就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灯希非常很喜欢银尾会闪闪发光的尾巴。
好可惜。
灯希目露不舍地看着银尾。
银尾正在艰难地爬上礁石,他几乎只靠手臂的力量把全身搬上了礁石,甚至为此,手臂上的伤口撕裂得更大了,鲜血不停涌出。
灯希看着都疼,银尾却从始至终都隐忍了下来,没有去呼痛过。
等爬上了礁石,银尾就脱力了,倒在礁石上没有再动过,呼吸起伏的动作也轻得可怜。
灯希眼睁睁看着银尾阖上了那双凶得像野兽一般的眼睛。
晕过去了吗?
灯希苦着张小脸,虽然他的族人很可怜,伤得很重,好像离死不远了。
但……
灯希摸了摸自己还在打呼喊饿的肚子。
如果他真的跟他的族人相认了,灯希连自己都养不起,更别说还要多一条银尾了。
他们很可能会一起饿死。
灯希悄声转身离去。
对不起啦。
没过片刻,灯希又游了回来。
他游到昏迷的银尾旁,盯着银尾闪闪的大尾巴不放。
灯希小声说:‘‘你给我摸一下,就一下!我就救你哦。’’
灯希用指尖戳了戳银色的尾鳍。
随后,泛着粉的指尖避开伤口,轻轻地抚过银色的鱼尾。
一下又一下。
沉迷撸尾巴的灯希没有注意到银尾的眼睑颤了颤。
鲛人的尾巴是天生的杀人利器,但同时也是鲛人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如同逆鳞,碰都不能碰一下,如果不是银尾的尾巴受伤了,灯希已经死于鲛人下意识的反击上。
昏睡的祀寂生感受到尾部不容忽视的酥麻,宛如微弱的电流,却一阵又一阵,刺激着他不断沉浮在混沌黑暗中的神智。
祀寂生指尖微微动了动,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了两个字:“好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