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希深吸一口气,侧过脸看身旁的银尾,弯了下唇角,“但我……下意识就喊了你的名字。”
祀寂生指尖一瞬绷紧,睁开眼看向灯希,鲛人天生冰冷的体温似乎在这一秒,开始升温发烫。
灯希翻身趴在大鲸的背上,伸出手去够蓝鲸背上的小鱼小虾,这是刚才喷出的那股水柱里携带的,他抓住自己触手可及的小鱼,尽管远处还有更大的鱼。
灯希大方地放到银尾手边,雪腮压着白臂,“小哑巴,我想毁约了。”
祀寂生半撑起身体,看了眼手里的小鱼,目光沉沉地看向灯希。
卷曲的长长金发散乱在灯希的后背、手臂、脸侧,他认真道,“我不要那一百条鱼了。”湿漉漉的眼睑微弯,笑容在灯希精致的眉眼里绽放开,露出了唇角的小梨涡,“小哑巴,我们一起找新巢穴吧。”
“找一个你喜欢,我也喜欢的。”
银尾长久地沉默,没有意义的事,他一定会离开,而蓝鲛离不开大海。
良久,祀寂生微微颔首。
灯希雀跃:“那我们找什么样的巢穴呢?我喜欢会发光的,我们可以找一只荧光水母……”
祀寂生低垂下头,开始处理那只被塞过来的鱼。
灯希边说,边接过小哑巴递过来的鱼肉,“只要能呼唤大鲸,以后即使我不在巢穴里,你独自出门,也会很安全。”
“只要大鲸不是在睡懒觉,它听见了一定会来的。”
灯希说干就干,询问道:“小哑巴,你是天生说不了话吗?”
祀寂生摇头。
灯希:“那是因为受伤?”
祀寂生摇首。
灯希歪了下头,“那是为什么?”
祀寂生薄唇紧抿,没有表态。
既然不是天生就说不了话,声带也好好的,灯希困扰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那是你不想说话吗?”
祀寂生颔首。
灯希松了一口气,“没关系的,不想说就不说好了,那你应该会唱歌吧。”
祀寂生疑惑地拢了拢眉。
说不出话难道不是也唱不了歌吗?
灯希觉得自己的逻辑没有丝毫问题,他们人鱼一族,自古以来破壳而出的小人鱼,它们说得第一句话根本不是什么人鱼语,而是歌声。
能让大海回应的歌声。
唱歌对于人鱼来说,是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
终于,灯希从祀寂生的沉默里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小哑巴,你该不会不会唱歌吧?”
祀寂生点头。
灯希不敢置信。
所以说,小哑巴究竟是在哪里破壳出生的,怎么一点人鱼的传承都没继承到?
流浪这么多年,连歌也不会唱,这也太可怜了。
灯希苦恼地想了想,眼睛一亮,“小哑巴,我们先闭上眼,等待。”
蓝鲸在大海里缓慢地向前游着,海面上只有他们这一艘孤舟,渺小却并不冰冷,星星点点的光亮点缀着夜空,海风吹过时,低浅的轻哼突然响起。
没有任何语言。
它杂乱无边,随心所欲,却又曼妙如洒在海面上的月华,清透,洁净。
当海风离开,歌声又戛然而止。
灯希想把他与生俱来的能力,解释清楚给什么都不懂的银尾听,“我们的歌声就像风,它想吹就吹,想在哪停就在哪停。”
“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都是随心的,精心准备反而会毁了我们的天赋。”
从来没有歌唱过的元帅面对灯希的鼓励,实在有心无力,祀寂生正想摇首拒绝,灯希却突然牵住他的手。
“小哑巴,不要犹豫,不要害怕,也不要畏缩,这是我们生来就有的能力,你只需要跟随大海,去找回它。”
祀寂生望进灯希坚定的双眼,蓝眸清透,像大海的颜色,而大海最能包容一切。
海风在这一刻又徐徐吹起,无意义的低哼跟随着海风一同响起,又渐渐吹远。
祀寂生的心理障碍是那一个一个人名,当脱离了熟悉的星际语,不发出任何一个字音,随心随意的低哼却恰好减轻了他面对的成本。
因为很久没正常说过话,他的声音格外沙哑,连带着哼出的腔调也格外嘈杂难听,像一个成年人在咿呀学语,也像一个怪物在嘶吼。
祀寂生并不是个盲目自信的人,他有自知之明,能发出声音,迈出第一步就很好了。
“很好听。”
祀寂生一怔,缓缓睁开眼。
灯希眉眼弯弯,再次重复。
“很好听,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