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的时候,子元已经被人抬上了床。
房里聚了不少人,都是些年轻弟子,场上资历最高的竟然还是子桢。大家都嗷嗷地看着他,但子桢那个木鱼脑瓜能有什么办法?
他一边差人去喊观里年长的师父,一边向祝泉泽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要不,还是让医生先看一下?”
天师也是人。
也是会生病的。
祝泉泽检查了一下,子元体温正常偏低,脉搏虽缓,但沉稳有力。他唇色红润,指甲尖也没有青紫苍白,不像心源性晕厥。按弟子的话说,刚吃完午饭不久,听弟子说也没有糖尿病史,血糖问题也不大。没有抽搐,晕眩,失禁等其他伴随现象,看上去真的就和睡着了一样。
虽然知道,天师遇到的事大多蹊跷,但祝泉泽还是本能地在脑子里过了一套西医的处理方法——病史,诱因,前驱征兆——再到血常规,心电图,颅部MRI......
由于现场医疗设备有限,祝泉泽先给子元绑上了他们师父那台老年血压仪。
在仪器的“嘟嘟”声里,几个小弟子七嘴八舌地就说开了:
“真没什么病史,子元师兄身体一直都很好的......”
“诱因?说不清楚,子元师兄回来的时候还和我们有说有笑呢。他每次回来都是要先回房静坐的。我刚去给师兄送茶,结果看他坐着坐着,睡过去了。”
“头晕呕吐抽搐癫痫?都没有啊。就突然晕倒了。”
仪器的读数出来了——果不其然,血压血氧一切正常。
祝泉泽突然觉得,这可能已经涉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等人来的时候,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子元师兄不是第一个睡着的人。”
“什么?”祝泉泽抬头一看,正是之前找他抽签的那个孩子。
小道童一本正经地说道:“真的,那个蒲苍山的天师也睡着了。还有很多人都睡着了。”
蒲苍山,和鹤鸣山一样,是如今天师最多的两大派系。
边上的小道士连忙捂住他的嘴,恶狠狠的:“别胡说八道。”
祝泉泽眼皮一跳,小孩在山里似乎......确实不受欢迎。
“我没瞎说!”小道童挣扎着,“那次我偷听到的!他们都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祝泉泽看了子桢一眼,对了个暗号:“上灵台?”
子桢黑着脸,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观里年长的师父终于来了。其实,那些德高望重的天师,讲经的讲经,云游的云游,出任务的出任务,大多不在山上。来的是杏桐上师,子桢的师叔,山上主炼丹的道医,平日里也不怎么外出。
杏桐上师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疾步进门后就问:“听说生命体征都没有问题?人在哪晕的?”
年轻的弟子指了指屏风后面。
杏桐上师打量了那块地半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囊,把里面暗色的粉末平均撒在了那块地面上。祝泉泽闻着味道,应该是艾粉。
随着地上的粉末越来越多,祝泉泽的瞳孔下意识缩紧——之前空无一物的地板上,一个他看不懂的法阵在艾粉里浮现了出来!
众弟子一片哗然。
杏桐上师眉头一紧,低声骂道:“简直胡闹!”
祝泉泽从身边的窃窃私语里获得了几点信息。第一,这个阵法名为“离魂阵”,会让阵中人的魂魄“离开”身体,进入魂墟——一个介于阴阳两界之间的一个世界。第二,在正统天师看来,这已然属于鬼修邪术。子元作为鹤鸣山这一代弟子翘楚,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偷偷摸摸地使用这个阵法。
而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刻意隐藏了阵型。
而如今,离魂阵法已经被杏桐上师强行显形了。
杏桐上师摇了摇头,只有修为深厚的鬼修才能熟练出入魂墟。而子元并无修罗道根基,照样子画瓢,显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的魂魄困在魂墟里没能回来。
其实,要找回进入魂墟之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同样使用离魂阵进入魂墟。但鹤鸣山上并没有修罗道天师,杏桐上师也不敢贸然尝试。他只能按照阵法点燃凝神敛魂香,屏退众人,说是要给子元施针,试试招魂。
一干弟子被赶出了门。
祝泉泽小声问子桢:“你知道你师兄接了什么任务么?”
子桢摇摇头:“回头和你说。”
不过,一说起“引魂”,祝泉泽又想起了谢无宴之前提起的引魂香囊。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这个东西,和子元的事,恐怕脱不了干系。祝泉泽趁这边杏桐上师在给人施针,重返九楼经楼。
“我们这里的确有《魂经》,”看楼的弟子对祝泉泽投去了一个不信任的目光,“但不瞒你说,那套书都是鬼修用的。你找那书做什么?”
祝泉泽说得一身正气:“查个古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