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敷春殿早没了牡丹盛开的盎然景象,一切繁华仿佛都被冬雪所掩埋。
殿外的积雪尚未清扫,舒锦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前行,幸好花盆底鞋这种反人类的鞋子倒是蛮适合雪地的,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留下一串马蹄般的印子。
深冬虽寒,但敷春殿中的炭火倒是还算充沛,进得殿中,舒锦便解了外袍,交给兰若拿着,履雪和大宫女书香则忙不迭为她拍打着脚上、裙摆上的雪。
舒锦也略理了理衣襟和妆容,这才在履雪搀扶下缓缓走进了敷春殿的内寝殿。
殿中焚了极好的龙脑香,但依然不足以驱散苦药汁味儿,轻罗幔帐被金钩勾起,床榻上是一个单薄瘦削的女子,那张昔日白皙如玉的脸蛋如今显得分外憔悴,但依然不失美丽动人。
在看到舒锦的一瞬间,敦妃眼里仿佛依稀有了亮光,“你……来了。”
她仿佛实在看一个久未谋面的友人。
舒锦几步上前,便坐在了床前的扶手椅上,语气寻常平和:“我来了。”
两个人像是说了句废话似的。
敦妃却忽的展颜笑了,“谢谢你,还肯来见我。”
舒锦打量着她那张病若西子的脸蛋,“为什么想见本宫?”
敦妃一怔,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舒锦:这是病糊涂了??
敦妃幽幽吐出一口气,“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自我入宫,这么多年,我又得到了什么?”
敦妃眼眸里晃动着泪光,“我什么都没得到,皇上的宠爱、还有我的孩子,全都离开了我……”
敦妃拭了拭自己眼角的泪珠,口中继续喃喃:“这个皇宫,冷得叫我彻骨生寒。”
是失了宠,才觉得彻骨生寒吧?你以前得宠的时候,可没这些感悟。舒锦默默吐槽。
敦妃抬眼望着眼前这个沉静如水的贵妃,“连皇上,都对我那样凉薄。思来想去,这个宫里,对我唯一心存温善之意的,竟只有你。”
舒锦坦诚地道:“其实我并不喜欢你,只是也不屑于为难你罢了。”
敦妃垂下眼睑,“是啊,我这样的人,除了一副好皮囊,内子里其实也不过就是个贪慕荣华、争名夺利的女子罢了。”
你对自己分析倒是很到位嘛!舒锦默默道。
敦妃擦去自己脸上的泪痕,凝望着贵妃耿氏,“我知道,我快死了。我死之后,这宫里绝大多数只怕都会拍手称快,哪怕连皇上……也会很快忘记我,然后再拥抱其他新欢。”
说着,敦妃嘴角不由泛起冷笑,“皇上,呵!”
现在才知道狗皇帝不当人,未免太晚了点。
敦妃咬了咬嘴唇,祈求地看向贵妃:“现在,我只想知道,当初……皇上为什么要绝了我的生育之望?”
敦妃纤细的手已经攥住了舒锦宽大的里貂衣袖,“你就当行行好,可怜我这个将死之人,告诉我、为何皇上对我这般凉薄?”
舒锦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眼下内室,并无心腹以外的其他人,她自然也没必要说瞎话了。
“因为皇上觉得你不慈。”舒锦道。
敦妃眼里满是不肯置信,“就因为,我曾故意落水嫁祸谨妃?我熟识水性,我是有把握不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才那么做的!这怎么能算是不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