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野笑出声来,“想多了啊同桌,还想蹦迪,最多也就坟头蹦广播体操!”
觉得这聊天的氛围还算不错,池野问,“算是了了?”
他说的是那天巷子里,两人动手的事情。
说实话,他自己也没搞明白,当时怎么就一个冲动,把人摁墙上了。就闻箫这刺刺儿的性子,不跟他动手才怪了。想到这里,池野决定把自己的冲动行为,归结为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都会有的热血上头。
闻箫两根手指捏着塑料杯,透明的,里面盛着琥珀色的热茶。他手指漂亮,这么端着茶,杯子不像十块钱一百个的一次性杯子,更像价值连城的白瓷。
池野没过脑子地开口,“你该去拍广告。”
“什么?”
池野:“没什么。”
闻箫没追问,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本来就是我欠你一回。”
池野觉着,当人债主的滋味挺不错。
周一一到学校,教室走廊全跟菜市场似的,都在讨论操场边挖出古墓的事情。
池野走到教室门口,一脚还没跨进去,就听许睿在后面慌张地叨叨,“池哥?我肯定迟到了完了,肯定——”
池野扬眉:“你怎么就迟到了?”
“我这不都遇见你了吗,肯定迟到了!”
池野:“……”这话逻辑上好像没什么问题。他抬手指指黑板上挂着的钟,“看清了朋友,预备铃都还没打,迟到个鬼。”
到座位,池野招呼,“早啊朋友们。”见他同桌专心在背英语,又道,“早啊同桌。”
闻箫分了丝注意力给他,“早。”
赵一阳觉得有点微妙,戳他同桌讲悄悄话,“上官,我仿佛看见第三次世界大战消失在冬日的阳光里。”
上官煜觉得他一天脑子里不知道在哐当响什么,“还第三次世界大战,一颗炸-弹被扔出去,受了哪些力?”
赵一阳:“……”
又往后看了一眼,闻箫在背英语,池野找闻箫借了支笔,转着玩儿。
赵一阳虽然认可池野的人品,但他绝不否认,池野是真的凶。高一晚自习,池野踹开教室后门,冲进来揍章明峰,那场景他记得清楚。后来章明峰送医院,地上的血还是他跟生活委员一起拿拖把拖干净的。
所以闻箫刚在后排坐下,那性格,冷得跟冰块似的,他还担心两个人会不会怼起来。
现在发现,竟然还挺——和谐?
世界真奇妙。
早自习的预备铃响起来,闻箫抽了要用的课本,就看见李裴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
他脑门上缠着绷带,走路佝着背,跟站不直似的。
有人惊呼,“李裴,几天不见,你这是去哪里搞的一身?”
李裴立在讲台边,停了脚,迟疑着转了个方向,往靠窗的最后一排走。
赵一阳心都提起来了,嘀咕,“卧槽,难道这伤池哥揍的,这是要来报仇?”
半分钟,李裴停在闻箫的课桌边,表情有些屈-辱,往深里看,又有些恐惧。他咽咽唾沫,标标准准地鞠了个躬。
全班鸦雀无声,都有些懵——这是在干嘛?
李裴胸口被踹了一脚的位置还在一阵阵痛,他吞吞吐吐的,“以后、以后我一定绕道走,请——”
“行了。”池野开口打断,大剌剌地架着腿坐椅子上,盯着李裴,“说完赶紧走,别吓着我同桌。”他勾唇一笑,“我同桌弱不禁风,只想好好学习。”
等人走了,班上同学都撤回了视线——原来是池野揍的,意料之中。
闻箫抽了池野手里转着的笔,“谁弱不禁风?”
“我。”池野很没节操地应下来,又道,“没带笔,我用用?租也行,我出五毛钱一节课。”
闻箫把笔扔过去,“钱太少,不稀罕。”
教室里门窗紧闭,人多,暖烘烘的。语文老师这节课讲文言文,不到十分钟,就倒下了一片。
池野听得没意思,借了赵一阳的switch打游戏,倒是一点不瞌睡。
打完一局,偏头,就见他同桌已经闭着眼睡着了,不知道是做噩梦了还是睡姿难受,一直蹙着眉没松开。
闻箫睡得不沉。
他迷糊间意识到自己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四面纯白,一股消毒水味道。
林医生在办公桌后面,拿着笔问他,“现在还经常梦见那些场景吗?”
他听见自己回答,“没有,我已经很久没梦见过他们了。”
他说了假话。
他经常都梦见他们,他的爸爸,妈妈,妹妹,梦境清晰,就像昨天一样。
他们依然活在他的梦里。
林医生点点头,在本子上记录什么,又问,“现在见到水、冰块、船,听见警报铃声,会恐惧吗?”
“不会。”
林医生合上笔盖,“从你的回答来看,你的症状在逐渐消失,恢复虽然缓慢,但一定不要灰心。”
这一瞬间,他跟梦里的自己重合,点头说了声谢谢。
从办公室出来,明亮光洁的大理石瓷砖转瞬间化为沼泽,黑泥翻滚,下一秒,又变成冰,薄薄一层,下面有深蓝近墨色的海水在翻涌。
闻箫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在下一秒被腾起的海浪拖拽着,就在这时,慌乱间,他手抓住了一根浮木。
教室里,语文老师正讲到,“‘诸葛诞以寿春叛,魏帝出征,芝率荆州文武以为先驱’,这句话,翻译的要点有哪几个?同学们都记一下。”
池野低头看着课桌下,自己被闻箫死死攥紧的右手腕,心道,真不是我不做笔记,我能怎么办?我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