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楷认认真真地洗着水果蔬菜,沐浴在厨房暖黄的灯光之下,听着水流迸溅、热汤沸腾、锅铲碰撞的动静。他无需抬头,用余光就能看见孙自南站在案板前的身影,只觉得声色香味,再温馨不过地将他团团包围,犹如密匝尘网,挣脱是徒劳,反而令人沉溺愈深。
他将洗好的车厘子控水装盘,抽了张纸巾低头擦手,突然说:“我……很久没有进过厨房了。”
“嗯,”孙自南一边给丝瓜摆盘,一边头也不抬地搭茬,“我猜也是,你家厨房下水道估计都结蜘蛛网了。”
唐楷本来还有点感慨,结果被他搅合得笑了起来。
他父母都是很厉害的人,在各自的领域做出了一番事业,生的儿子也聪明懂事,学习生活从不让人操心。
这些年来家庭没有给他们拖后腿,他们也没怎么对家庭上过心,一年到头一家人同桌吃饭的机会屈指可数。唐楷倒不是对父母有什么意见,相反他很感谢父母的开明和尊重。只不过人都是小时候缺什么,长大了就补偿性地向往什么。如果要在他近三十年的人生里选一个难以割舍、不可磨灭的片段,想必不是那些花团锦簇的高光时刻,而是眼下这一方热气氤氲的厨房,和并肩而立的彼此。
“都洗完了?”孙自南把丝瓜放进蒸锅,看了一眼水池,“水果端走,拿碗拿筷子,去洗手等着吃饭。”
唐楷从果盘里拈了一个车厘子递到他嘴边:“尝尝。”
孙自南凑过来叼走:“还挺甜。”
唐楷“嗯”了一声。
灯光流泻,在睫毛末端留下金粉似的晕染,他低垂着眼帘的样子太好看了,孙自南实在没按捺住色心,上手在他侧脸上掐了一把:“你也甜。”
唐楷愕然。
被捏脸的触感过于鲜明,孙自南那一爪子犹如透过皮肤、直接摸到了他神经上。他立刻像个被登徒子调戏了的良家妇男一样飞快地转身溜了。
孙自南搓了搓手指,很纳闷:“你还不好意思了?”
晚饭是啤酒鸭、蒜蓉粉丝蒸丝瓜和紫菜蛋花汤,晶莹的白米饭冒着腾腾热气,所有碗盘餐具都是配套的,干干净净地摆在大理石餐桌上,既富美感,也对强迫症患者十分友好。
唐楷和孙自南相对而坐,各据一方,这种场景似乎已经成了他们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
“尝一下这个鸭肉,做得还比较成功。”孙自南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怎么创新了,“下次可以试着往里放点香菇土豆什么的。”
事实证明,对于孙自南这种厨艺天赋点满的选手,哪怕是对着菜谱现学,失手的几率也很小。唐楷吃过南方小炒店里的啤酒鸭,也吃过他们学校食堂做的啤酒炖鸭子,感觉跟孙自南拿出的成品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菜。
外头的做法一般是用整鸭剁块下锅热炒,自家做菜则比较精致。鸭腿肉厚且骨头少,也不难咬,切成麻将块,先焯水去腥,热油煸香辣椒,鸭块下锅与葱姜蒜同炒,再加啤酒料酒生抽,小火慢炖大火收汁,最后起锅装盘。每块鸭肉都均匀地包裹着浅褐酱汁,酒香完全掩盖了鸭肉的腥气,与画龙点睛的微辣完美融合,既鲜香浓郁,又会不过分油腻。
蒜蓉粉丝丝瓜没什么技术含量,夏天吃无非取其清爽;紫菜蛋花汤里洒一把虾皮,口感更为丰富鲜美。虽然空调房里几乎感受不到暑热,但孙自南还是尽量挑时令菜来做,荤素搭配,以免坏了胃口。
可见处女座的挑剔大概只有他们自己能治好。
唐楷在他用餐礼仪的许可范围内给予了这顿饭最大的褒扬:把碗里的饭都吃光了,而且没有挑食。
孙自南一如既往吃得不多,唐楷主动承担起收拾碗盘的任务,孙自南也不和他抢,说:“厨房有洗碗机,放进去就行了。”
唐楷把骨碟收走倒掉,意犹未尽地道:“不用帮厨,不用洗碗,也不用打扫卫生……孙总,你还缺司机吗,读过博士的那种?”
“不缺司机,”孙自南懒洋洋地笑了起来,“但是缺个男朋友。”
唐楷很不矜持地问:“有什么具体要求?”
“长成你这样就刚好。”
孙自南正说着,忽然想起一桩被他忘到脑后的正事,叫住唐楷:“对了,你下周三晚上有空吗?”
“有。怎么了?”唐楷问。
“我们家老爷子过七十七大寿,今天打电话给我,想请你参加寿宴,顺便见一面。”孙自南是个谨慎的人,总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名正言顺见家长,怕唐楷勉强,于是补充道,“不强制参加,也不用给我面子,全凭自愿,去了也没有奖励。”
唐楷被他这一连串搞得严肃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问:“咱们俩相亲是不是经过了你爸的同意?”
孙自南点头。
“那你家有特别难缠的大舅子二舅子小姨子吗?有你家人都看好的前女友吗?还是老家藏着你前妻的孩子?”
孙自南从餐桌底下给了他一脚:“瞎说什么呢?”
“那不就得了,”唐楷笑着说:“饭也吃了,觉马上要睡,既然光荣上岗成了你男朋友,人家请我我干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