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窖。
那些灌满葡萄酒的滚圆橡木桶已被转移至别处,古旧的石砖地面唯余曾受重压的痕迹。
苍白蜡油畸形凝积,枝状银烛台被握在一只手中。
那只手的肤色冷白如石,骨线清峭,自石墨底色纹绣银丝的睡袍袖口沿出,小指勾着一枚铜制钥匙环。
循手臂向上,则是一双磷火般灼亮的浅色眼珠……目光亢奋得像条见血的疯狗。
画架上摆放着道文近日回收的第七幅画——
《蔷薇新娘》。
它来自于一位破产贵族,诺克斯男爵,不,或许已经该叫他诺克斯先生了。
他吸食迷幻烟叶、赌马……是一个沉湎酒色的败家子,也是一位擅于描绘粗俗细节的三流画家,为满足自身无底洞般的奢靡享受,他一直在低价变卖祖产:田地、住宅、小蔷薇园、古董……前阵子他甚至把自己的画都搬到了黑市。
据说这幅《蔷薇新娘》是从一个暴徒、一个危险的精神病患者、一个毁容怪人的手中抢救回来的,它曾受到严重的损毁,而诺克斯先生以绝佳画技修复了它,画中身披婚纱的少年“新娘”甚至比初版更加绮丽……
若是有哪位道貌岸然的圣灵教教士瞧见这幅画,那他八成会面红耳赤、口沫横飞地痛骂一顿,再将此罪恶之物搬回他的圣修堂,夜夜手工调配圣水驱邪。
道文将它从黑市买了回来。
不止这一幅,他一直在搜集以西利亚为模特的画作,这间地下刑房没能关住西利亚,却藏起了许多画。
想到西利亚哥哥曾为那些画师以如此这般的目光凝视,道文仍嫉妒得发狂,心口绞痛到窒息,可他无法抗拒画作中魔魅的美。
他的智力使他不会再像个野蛮人一样咆哮着破坏,这些画既已存在,他便索性从中获益。
道文放下烛台,走到画架前。
画中的西利亚微微张开嘴巴,这使他的神情透露出一种孩童式的纯稚脆弱,仿佛他会任人拿捏。
道文轻抚画作。
他想再看一次这样的西利亚,身披蔷薇婚纱的西利亚,不仅是画,画无法还原西利亚十分之一的美,他想得脑浆烧灼,他想看,哪怕就一眼……那澎湃的,海啸般轰然灌满他心房的,使他眼眶酸涩的美。
那甚至已超脱世俗的范畴,升华至艺术之美。
“西利亚哥哥……”道文温柔地啄吻画布,轻拥画布。
……
半小时后,道文离开地窖,锁好门。
他手里的钥匙是唯一的一把,除了他,谁也打不开地窖的门,仆人不敢多事,西利亚则滴酒不沾,不会对存酒的地窖产生好奇。
道文回到二楼,走进他的衣帽间,拉开最内侧的柜门。
人形衣架支撑起了一套婚纱。
满满绣织着蔷薇花纹的头纱,绘有艳红玫瑰与碧绿荆刺的袜子,松软如新雪的纱,光泽柔润的绸缎……是《蔷薇新娘》中的那套婚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