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楚栖死后,太子妃不宜居住宫中,只能另外找处宅子安置。那处宅子不大,对季软来说已经足够。
想到很快就要在盛京城有自己的家,季软心情大好,自然不在意侯府众人的看法。
只是季修不这么想,他这几日不痛快,怎么哄也不喝御医开的药。被季软说了几句,季修心中憋屈,趴在榻上红了眼睛:“都怪我没用,生病拖累阿姐不说,如今竟连累阿姐嫁给一个死人。”
季修越说越觉得对不起季软,呜呜哭起来。
缠绵病榻数年,难以下咽的汤药,侯府白眼都没让季修哭。如今他一哭,季软心里十分难受。
季软只得哄他:“阿姐是自愿的,早就不想呆在侯府了。再说也不一定守一辈子寡,等你以后出息能在陛下面前露本事了,就替阿姐说情,求陛下放阿姐回来。”
季修果然被哄住了,抬头泪眼模糊问:“当真?”
季软点头:“不骗你,前朝就有这样的事情。御史官郭录连中三元后,求陛下赦他为郡王守寡的妹妹回家。陛下仁德,当真准了。”
北梁民风开化,女子丧夫后,只要争得夫家同意,是可以再嫁的。只是她守寡的夫君是当朝太子,事情就难办许多。
季修许诺:“好,我也要考状元。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家,回黄州去。”
季软帮他擦眼泪,说:“那先喝药吧,不然怎么考状元?”
出嫁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毕竟是太后赐婚,南安侯府不敢怠慢,该有的礼数一份不少。南安候刚升了官职,一脸春风得意在厅堂迎宾客,徐老太太难得大方一回,从库房挑了几件值钱东西给季软当嫁妆。
除了季修和翠珠,侯府上下一派欢喜劲儿。
季软这边,一大早便有个叫兰息的嬷嬷从宫中来为她打扮。听闻这兰息嬷嬷是东宫旧人,自小就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皇家体恤太子妃便将兰息派到身边侍奉。
梳头,换喜服,流程比平常女子出嫁要繁琐许多。兰息嬷嬷带来的十多个宫妇全程板着脸公事公办,一点情绪也不外露。
冷漠归冷漠,不过这副严肃作派倒是吓退了前来看热闹的唐宝萍和徐雯,让季软难得清净了会。
吉时已到,季软一身白色喜服,头戴金色凤冠便准备出嫁了。
素淡的妆容在她脸上不显颓色,反而相得益彰,有种清新脱俗的仙子气质。翠珠跟在身后,小声道:“姑娘,你真好看。”
季软浅浅的笑了下,对季修说:“阿姐走了,你在圣医馆好好养病,一有机会我便去瞧你。”
据兰息嬷嬷所言,季软出嫁后季修会被接到圣医馆由御医照料。这与季软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本就担心自己出嫁后季修在侯府受人白眼,这下正合了心意,愈发觉得给太子殿下守寡是件幸运事。
季修身体不好,只能送季软到院门。
少年个头不高面色有些许苍白,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阿姐,我一定好好养病好好读书,早日接你回家。”
季软心里头有些发酸。她和季修相依为命多年,一直觉得对方是个小孩。可一夕之间,少年肩上忽然有了沉重的使命,季软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但总归是件好事,没有哪个小孩不长大的。
“阿姐信你。”季软回答说。
南安侯府正门,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该在场的人都在场,季软怀抱太子楚栖的牌位,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稳稳当当上了花轿。
“这五姑娘果真貌美,穿上这身素白衣裳跟仙子下凡似的,这等人间绝色年纪轻轻守寡真是可惜了。”不知谁家风流公子哥如是说。
“可不是嘛,早就听说五姑娘娇美日日养在侯府出不得门。今日一见,当真让人移不开眼。”
也有人言之凿凿:“南安侯府可真是黑心肠,竟将外甥女送去守寡,这不明摆着欺负小姑娘嘛。”
“哎没办法,五姑娘父母早亡只能听之任之。”
……
徐雯争强好胜,听不得别人说季软好话,在场宾客众多又不好发作,正沉着脸翻白眼。
“行了。”自家女儿什么脾气唐宝萍最清楚,宽慰说,“一个低贱丫头不值当你生气,相貌再怎么拔尖不还是嫁了个死人?过些日子娘给你挑个好郎君,家世,相貌必定与你相配。”
唐宝萍一席话,徐雯脸色稍霁,“还是母亲懂我。就季软那样的身份,能嫁入皇家谢我都还来不及,可不能冤枉咱们欺负她。”
“那是自然,侯府对她够好了。”说完母女二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看起热闹来。
季软上了花轿,一行人吹吹打打环街十里,终于在下午到达了太子府邸——望楚府。
进门,拜堂……礼节繁琐又无趣,季软一边机械的完成动作,一边回忆起早晨梳头时候兰息嬷嬷说过的话。
“太子殿下幼时便容貌极盛,天生笑眼才情无双,自小就是陛下最引以为傲的孩子。性子嘛,是孤傲了些,鲜少有他能瞧得上眼的东西,喜静不爱闹腾,以前莲夫人就总说他少年老成……”
季软不知兰息嬷嬷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难不成是在提醒自己安分些,别给皇家惹麻烦落人话柄?
那真是多此一举了,她只想过清净日子,既然嫁进门就会做好自己的本分。更何况这桩婚事解了她和季修困境,季软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没有觥筹交错的酒宴,礼成后季软被送入屋内,只听兰息嬷嬷交待说:“姑娘如今已是太子妃,望楚府邸上下就归您打理了。皇家有皇家的规矩,每月初七鼓山太子陵祭奠,十五进宫拜陛下和皇后娘娘,二十八请高僧问阴阳,太子妃莫要忘了。”
看来皇家果真十分重视这位已故的太子殿下。季软回答:“记下了,多谢嬷嬷。”
朱红府门关闭,人声消散万籁俱寂,季软端坐在铜镜前卸下华贵的凤冠,她的寡妇生涯正式开始了。
季软本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为太子楚栖守寡的人。没想到第二年,太后娘娘再次下旨,送来一位良娣,名叫程夕雪,是长史程牧之女。第三年,又送来两个美妾。
季软猜不透皇家目的,但这种做法让她心里不舒服。她人微言轻,也不能说什么。好在姑娘们心知肚明自己嫁的是个死人,也没什么好争风吃醋的,平日里相处倒也过得去。
平静地日子就这样过了三年,隆嘉三十九年年初,陛下有意改立太子的消息从深宫院墙传至大街小巷,终于有些人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