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伯年过五十,早年是朝中中流砥柱,兴修水利筹建粮仓,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事,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一直在府中休养。
听闻外头小厮通报,安阳伯从榻上爬起来,颤巍巍走到门口迎接。帘子被撩起,见到陆骁辞的瞬间,安阳伯眼角褶子挤成一簇,欲开口说什么又忍住了。
待遣退下人,安阳伯屈膝就要行大礼:“臣崔之行,恭迎殿下。”
陆骁辞眼疾手快制止了他跪拜的动作,言语温和道:“崔老不必多礼,起来吧。”
安阳伯还要再跪,陆骁辞只得提醒:“崔老糊涂了。我如今是陆家人,由黄州升迁至京的通政司副史,在您面前还得自称学生,盛京处处是人眼线,日后可注意了。”
安阳伯连连称是,不敢再违背陆骁辞的意思。二人坐下,安阳伯咳嗽两声,便问:“几月前听闻陆大人升迁我便一直盼着,今日这个时辰才到,可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没什么。”陆骁辞动作优雅地抿一口茶,才说:“绕道去了趟鼓山,这才晚了些。”
“鼓山?”安阳伯闻言一惊。鼓山太子墓有多寒碜他是知道的,担心陆骁辞不痛快便小心试探:“鼓山路况不好,怎不走凌峰口官道?”
“吕丞相远房表亲在凌峰口修跑马场,占用官道只能绕行了。”
此言成功转移了安阳伯注意力,只听他叹息一声,说道:“吕氏一族独大多年,如今愈发不知收敛了。”
“种其因者必食其果,崔老不必忧心。“
安阳伯见他神色平静,突然不知怎么继续了。凭良心说,造成如今吕氏一族独大的局面,陛下难辞其咎。当今圣上孝诚皇帝七岁登基,性子软弱听风便是雨,说是吕太后一手扶持的傀儡也不为过。
对吕太后言听计从大半辈子的孝诚皇帝,唯独在立储这事上硬气了一回,力排众议将楚栖送上太子之位。而楚栖也的确没叫众人失望,幼时便才情卓绝,颇有明君之相。
只是对于吕太后来说,明不明君不重要,听话就够了。很显然,楚栖并不满足这一条件。
因此,吕氏一族没少拿楚栖的出身做文章。楚栖生母离世早,自小养在皇后膝下。后宫是非之地,能平安活到十岁已是不易。陛下为了保全楚栖,索性将计就计陪太后演一出戏送楚栖出宫。
“陛下是念着你的,不然也不会将你养在陆家由陆聘教导。前些年出巡,陛下还考虑过黄州,明面上是体恤黄州百姓,可我知道他是想见你。”安阳伯这话有劝和的意思,这段时间改立太子的传言甚嚣尘上,陆骁辞才回京,他怕父子间离了心。
陆骁辞却对此番肺腑之言不怎么上心,转而道:“如今望楚府邸,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路上赵凛已经交代过一番,可赵凛同他一样才回盛京,若想知道的更详细些,还得问安阳伯。
安阳伯一五一十道:“除了太子妃和三位良娣,都是东宫旧人。三年前吕太后赐婚突然,又接连送进去几位美妾。我猜是想让几位女子从东宫旧人口中套出什么话来,毕竟当年她没亲眼瞧见尸身,又不可能去问陛下和皇后。以太后多疑的性子,定是不放心的。”
“果然,吕氏做事还是这么滴水不漏。”陆骁辞面目有丝许嘲弄,“陛下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只要不是涉及国本陛下历来不怎么过问。不过陛下都打算好了,既然是太后的人,等时机到了处理干净便是,几个女子想必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什么时机?”
“自然是陆大人归位之前。”
许是白天林间野风太过温柔,冷漠如陆骁辞也被迷了眼睛,脑海中不禁浮现那抹青色倩影。若真是太后的人,理应恨极了他,一个娇娇姑娘何苦雪天大老远到那荒凉坟地去。
陆骁辞虽然冷漠,却没有滥杀无辜的癖好。在他看来,让活人嫁死人这种事已经够荒唐了,若再因为皇家权术连累几个清白女子,实在作孽。
从他记事开始,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突然落水的生母莲夫人,试药中毒身亡的老太监……不知不觉,他脚下的白骨竟已如此多了。
安阳伯见他发怔,没有忽略陆骁辞眼中的一悯慈悲,提醒道:“陆大人,斩绝后患乾坤定,她们可是吕太后的人……”
“我知道。”陆骁辞沉声道:“只是不想连累清白女子。这件事我会去查,在水落石出前不准轻举妄动。若真清白,便赏些银钱送出京去吧。”
“若是吕太后派来的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