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赶地铁的路人听见这么一声怒吼,纷纷转头看过来,胆子小的被容昭铁青的脸色吓得不轻,连多看一眼都不敢,赶紧转头走了。
周烨把一袋养胃冲剂往前递了递:“没别的事,就,你药没拿,晚上记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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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吧,是不是弄错地方了?”一辆黑色大众汽车停在一条歪七歪八的水泥路上,一个年轻的女人打开车门,一边转头对司机说,“先停这儿吧,前面开不进去。”
女人是一个国际大牌服装的营业员,今天是来给客人送一件定制款的礼服的,她从包里拿出来一个订货单,小声读着:“容先生,东榆市石莲路366号。”
订单没错,确实是这儿。
女营业员平时服务的都是有钱人,目标地址不是别墅区就是高档公寓。
不远处是一家小卖部,小卖部后面紧挨着一家店,店里透着粉红色的光,店门口站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边抽烟,不时将衣领往下扒,抛几个媚眼给路人。
“李哥,你陪我一块进去吧,我一个人不敢,”女营业员抬头看了一眼快要黑透的天色,又看了看眼前混乱破败的城中村,“我怕被人抢劫。”
最终,一身黑色西装画着精致淡妆的女营业员在司机的陪同下往小路里面走。
小巷中间的石板被磨得泛着一层青光,中间挤着深绿色的苔藓,头顶交错的晾衣绳上晾着常年照不到太阳的衣服,正往下滴水。
“哎妈,”女营业员抱着一个精美的纸盒,突然感觉手背一凉,被一滴水砸中,“吓死人了。”
这要在电影里,滴下来的肯定不会是水,是血。
女营业员拖着司机加快脚步,只想赶紧把礼服送好,离开这个鬼地方。
“包拿好,”迎面走来两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小混混,司机小声提醒女营业员,“当心小偷。”
女营业员紧张地拽着包上的带子,擦肩而过的时候也不敢看人,生怕被盯上被找茬。
她打量着周围腐败不堪的环境,愈发对即将面对的客人好奇起来。
客人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磁性,很迷人。人也很有教养,跟她接触过的那种真正有涵养有底蕴的有钱人一样。
他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呢。如果是家道中落,又为什么花好几万块钱定制一件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的礼服呢。
终于到了地方,女营业员敲了敲门:“容先生?”
容昭家里没有多余的水杯,给两个人一人递了一瓶矿泉水,也没有多余的客套话,显得礼貌又生疏:“看下衣服。”
女营业员偷偷欣赏了一下客人的盛世美颜,从盒子里将礼服拿出来,双手捏着礼服肩膀处,微笑着问道:“请问是哪位女士要试?”
裙子自然垂下,女营业员稍稍往上抬了抬手,不然布料会扫到地板。可以料到这件礼服真正的主人一定很高挑。
容昭接过礼服,手指在礼服后腰上坠着的一个精致小巧的蝴蝶结上触碰了一下,轻声道:“就这样吧,辛苦了。”
女营业员看着客人的脸,在他眼底看到一丝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怀恋的感情。
当时做这条礼服的时候,设计师说过,这条跟她很久以前做过的一条一模一样,是给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过生日用的,当然,用料和裁剪比这条更讲究,价格也更昂贵。
女营业员也在场,听见有人多问了几句,是给东榆市的哪家名媛做的,设计师只摇了下头,不愿意多说。
女营业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陈旧简陋,跟其他廉租房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靠窗的旧木桌子上用矿泉水瓶插着的一束玫瑰花,这是这间房子里唯一的色彩,红得浓稠,衬着窗外的夜色,显得分外热烈。
花束边上放着一包绿色的冲剂,再边上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女营业员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容先生,您有什么需要,或者后期需要修改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我们。”
女营业员退到门边,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她看了看容昭手上的红色礼服,又看了一眼将要下雨的天色,犹豫了一下说道:“最近不大太平。”
裙子自然是给女性穿的,可她又不知道对方是要送给自己的女朋友还是家人,于是挑了个折中又不冒犯的说法。
“您和您的家人多注意安全,祝您生活愉快。”
容昭的目光落在柔软的礼服上,闻言并未抬头,只低声说了句:“谢谢。”
出了门女营业员才发现,跟她一块来的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扭头到处看了看,才在旁边一间房间里看见,急忙喊了声:“李哥,天要黑透了,走吧。”
李哥在隔壁房间跟一个人聊天,正聊到兴头上,转头道:“等我十分钟。”
女营业员探着头往里面看了看,这间房比刚才的客人住的大多了,还是间套房,里面还有一个房间。
从这片城中村往外走的时候,女营业员好奇地问道:“李哥,刚才那是什么人?”
“我高中同学,”李哥叹了口气,一脸感慨,“挺可怜的,他妈很早去世了,他爸给他找了个后妈,后妈对他不好。有后妈就有后爸,他爸对他也不怎么样。”
“其实鲁海荣当时在我们学校成绩很好,人也很聪明,每回考试都是年级前几。大家都以为他会考上一所名牌大学。”
女营业员好奇地问道:“后来怎么了,没考上?”不然不至于沦落到住这种地方。
李哥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支烟点上,一边说道:“高考前一天不知道因为什么他被他爸狠狠揍了一顿,头都破了,胳膊也骨折了,根本没法参加考试。后来也没有复读。”
李哥压低声音:“听说,我只是听说啊,他爸下手特别狠,直接把他的命.根子给踹废了。”
“啊?”女营业感到不可置信,“那可是亲父子,他爸废了他,不等于断了自家香火吗。这得是犯了多大的错多大的仇啊。”
“嗐,要说后妈不好吧,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后妈给他爸生了个小儿子,香火肯定断不了。”李哥吸了口烟,“就是可惜他了。”
女营业员跟着叹了口气:“太可惜了。要不是耽误了高考,他现在估计是另外一种人生了吧。”
李哥:“是啊,当年我就看出来了,他跟我们这种人不太一样,就气质,气质你懂吧。”
女营业员回忆了一下,的确,他的气质很好,温文尔雅的,看起来很有文化,又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像一个医生或者大学教师。
一道闪电照亮了黑漆漆的小巷,女营业员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一边转头对司机说道:“李哥,要下雨了,走快点吧,要是那个连环案的凶手出没就完了。”
李哥一边跟上去,开玩笑道:“你穿的又不是红裙子,怕什么。”
女营业员往李哥身边靠了靠,指了指自己的鞋子,哭丧着脸:“万一凶手突然转性,喜欢黑裙子了呢。”
她的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陈旧的青石板路上。
雨声越来越急,淹没了世间万物,像奏着一首激昂的催命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