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李彦和徐洛闻来到了李潭的办公室门口。
李彦说:“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先跟我爸说几句话。”
大概等了有五分钟,李彦开门叫他进来。
徐洛闻坐下后,李潭先道歉:“对不起啊,你上次来的时候我骗了你。”然后开门见山地说:“小彦刚才跟我说了,你想拿掉肚子里的孩子。”
徐洛闻说:“对。”
李潭笑了笑,说:“当年我知道自己怀上孩子之后,想法跟你一样。当时小彦的父亲还在,百般劝阻哀求,求我生下孩子,但我一意孤行,一定要做流产手术。男人做流产手术和女人不一样,必须开膛破肚。当时主刀的是我大学同学兼好友,我非常信任她。据她描述,我的生殖腔盘踞在腹腔内,形似水母,生出许多类似触手的组织,而这些触手连接着我的五脏六腑,看起来就像一个寄生在我身体里的怪物,非常恐怖。她虽然受到惊吓,但我在手术之前嘱咐过她,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一定要拿掉孩子,所以她还是照做了。她试图剪断那些触手,把生殖腔整个从我腹腔内取出,但刚剪断两根,我的心脏便开始极速衰竭,她只能立即把触手重新连接上,心脏才恢复正常。她又试了一次,却又导致肾脏的极速衰竭。她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结束这场手术。但是麻醉消褪之后,我却没能醒过来,紧接着两次病危,多器官出现不同程度衰竭……”
李潭停下来,似是不忍心再往下说。
静了片刻,李彦接口:“最后是我的狼人父亲救了我爸,用自己的命。”
“怎么救?”徐洛闻脱口问。
李彦正要回答,李潭摆手让他闭嘴:“怎么救你不用管,你只用关心你肚子里的孩子就行。大概来说,胎儿在你体内的发育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寄生。理论上来说,在这个阶段你是可以拿掉胎儿的,但你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存在,所以白搭。第二阶段,共生。当你的身体出现狼化现象,比如长毛,就说明你和胎儿形成了共生关系,同生共死,无法分割。第三阶段,分生。当胎儿发育成熟,可以与母体分离,那些连接母体五脏六腑的触手就会自动从生殖腔脱落,被母体吸收掉,然后就是生产。所以说,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生下这个孩子,除非你不想活了,你可以和孩子一起死。”
“不,我不想死,”徐洛闻痛苦地摇头,“我想活着,我得活着。”
“那就把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李潭说,“你看我们家小彦,现在不是也人模狗样的嘛。”
“爸!”李彦白了李潭一眼。
李潭忽然笑着说:“我告诉你一个生孩子的好处,你保准动心。”
徐洛闻一脸的漠不关心,李彦只好配合地问:“什么好处?”
李潭问徐洛闻:“你猜我今年多少岁?”
徐洛闻说:“四十多吧。”
李潭略有些得意地说:“其实我今年五十八了。”
徐洛闻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就是生孩子的好处,”李潭笑着说,“可以极大程度地延缓衰老。”
徐洛闻并没有因此而振奋起来,他沉默许久,说:“可是李彦是你跟爱的人一起生的,而我……”
“甭管是跟谁生的,但孩子是你的啊。”李潭说,“他跟你血脉相连,他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啊。”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令徐洛闻为之一振。
血脉相连的亲人,对于孤零零活在这世上的他来说,是最大的奢望。可现在,他的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神奇的小生命,他竟然只想着杀死他。李潭说得对,不管这个孩子是跟谁生的,也不管他是以什么方式孕育的,他就是他的孩子,是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
思绪骤然的转变,竟让徐洛闻有了落泪的冲动。
李潭又说:“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养孩子太累,可以和我们家小彦一块儿养,小彦特别喜欢你,肯定也特别愿意给你孩子当爹。”
“爸!”李彦简直哭笑不得,“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胡说八道了吗?”李潭笑着对儿子说,“你敢说我说的不是事实?”
李彦看看徐洛闻,又看看李潭,憋了半天才红着脸说:“虽然是事实没错,但你也不能这样说出来啊,活得善良点儿行吗?”
徐洛闻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脸。
犹如拨云见日,阴霾密布的心终于窥见一点明亮的光。
李潭探身递给徐洛闻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虽然我不是产科医生,但男人生孩子这事儿没人比我更有经验。”
徐洛闻接过来,道谢离开。
李彦要送他,徐洛闻没让,他想自己走走。
春暖花开,空气里都是香甜的味道。
徐洛闻此刻已经豁然开朗,就像一下子从黑暗跳进了光明里,人生猝不及防就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虽然还是害怕,还是担心,但也有了期待和喜悦。
徐洛闻在明艳的日光里站了一会儿,兀自笑了笑,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给谭嘉应:“嘉应,房子不卖了,家也不搬了。嗯,我就是逗你玩儿呢。下班之后来我家一趟,有特别重要的事儿要跟你说。”
第二个电话打给裴澍言:“裴澍言,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了。还有……你不要再等我了,我们回不去了。”
第三个电话打给那个来自K市的陌生号码:“你好,我叫徐洛闻。请帮我转告他,我很高兴他还活着。”